<p class="ql-block">當公歷的指針滑向11月22日或23日，太陽循著黃經(jīng)240°的軌跡悄然轉(zhuǎn)身，天地間便迎來了二十四節(jié)氣中第二十個節(jié)氣——小雪。這是冬季的第二個節(jié)氣，像一位輕盈的信使，推開了冰雪世界的第一道門，將寒未深、雪未大的晶瑩意境，悄悄鋪展在人間。它不是寒冬的凜冽宣言，而是冷與暖的溫柔過渡，是自然與人文在歲末時節(jié)共同譜寫的抒情詩，藏著天地的節(jié)律、農(nóng)耕的智慧與煙火的溫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對小雪的最初印象，源于故鄉(xiāng)老宅屋檐下的那串冰棱。剛剛能記事的時候，和父母到閩北山區(qū)，那天正是小雪，一到目的地就看見瓦檐下掛著長短不一的冰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那時不懂什么黃經(jīng)刻度，只知道當這些冰棱出現(xiàn)時，當?shù)厝司蜁央绾玫呐D肉掛到屋檐下晾曬，還會背著竹簍進山采挖冬筍。陽光透過冰棱折射出細碎的光，落在臘肉的油光上，落在他們沾滿泥土的布鞋上，構成了童年記憶里最溫暖的冬日畫面。后來讀《孝經(jīng)緯》中“天地積陰，溫則為雨，寒則為雪。時言小者，寒未深而雪未大也”的記載，才恍然明白，小雪之名，原是對這一時節(jié)最貼切的描摹——它不是指雪量之小，而是寒溫交替間，大自然醞釀的一場溫柔試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是氣候的坐標，標志著天地間的能量轉(zhuǎn)換。隨著節(jié)氣的到來，東亞地區(qū)的經(jīng)向環(huán)流逐漸穩(wěn)定，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如同整裝待發(fā)的旅人，一次次東移南下，帶來大范圍的大風降溫。風里的暖意一點點褪去，空氣變得干燥而清冽，吸一口便能沁到肺腑里。此時的降水，已不再是秋日的纏綿細雨，而是在冷暖交鋒中，化作雨夾雪、霰或零星小雪，落在地上便很快消融，卻在土壤里埋下濕潤的伏筆。對于農(nóng)耕文明而言，小雪的氣候特征早已被鐫刻進生存智慧里。農(nóng)諺“小雪雪滿天，來年必豐年”，藏著三層樸素的期盼：落雪能讓來年雨水均勻，避免旱澇；低溫能凍死潛藏的病菌害蟲，減輕病蟲害；積雪如同大地的棉被，既能保暖土壤，又能促進有機物分解，滋養(yǎng)肥力。這些代代相傳的諺語，是農(nóng)民對氣候規(guī)律的精準把握，也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動寫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北方，小雪的腳步帶著更明顯的寒意。東北的土壤在小雪初至時已凍結(jié)10厘米，之后每過一天便多凍結(jié)1厘米，到節(jié)氣末尾，凍結(jié)深度可達一米以上。“小雪地封嚴”的俗語，形象地描繪出大地被冰雪覆蓋的景象，江河也陸續(xù)封凍，往日的奔騰化作靜謐的銀裝。而在南方，小雪的氣息則柔和許多，尤其是在福州，這里的小雪沒有北方的冰封雪飄，卻有著獨屬于閩地的溫潤與煙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福州的小雪，則是從圍爐煮茶的暖意開始的。每到這一天，鄰里親朋總會不約而同地聚在一處，生起炭火，架起陶壺，煮上一壺熱茶。茶葉多是本地的茉莉花茶或巖茶，沸水沖入壺中，茶香與炭火的暖意交織在一起，氤氳在空氣中。大人們圍坐爐邊，聊著家常瑣事，孩子們則在一旁嬉戲，偶爾湊到爐邊烤幾顆紅薯，甜香混著茶香，格外誘人。圍爐煮茶不僅是驅(qū)寒的方式，更是福州人社交的紐帶，象征著溫暖與團聚。在寒意漸濃的時節(jié)，一壺熱茶，幾句閑談，便將冬日的清冷驅(qū)散，留下滿室的溫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除了圍爐煮茶，冬筍采挖也是福州小雪時節(jié)的重要習俗。此時，福州山區(qū)的竹林里，冬筍正悄悄從土壤中冒出頭來，等待著村民們的采挖。爺爺在世時，每到小雪，總會帶著我進山。他拿著鋤頭，循著竹子的根系仔細尋覓，總能準確地找到冬筍的位置。挖冬筍是個技術活，既要用力，又不能損傷竹根，否則會影響來年竹子的生長。爺爺挖冬筍時總是小心翼翼，鋤頭落下的力度恰到好處，不一會兒，一顆飽滿的冬筍便被挖了出來，裹著濕潤的泥土，散發(fā)著清新的竹香?；氐郊?，爺爺會立刻把冬筍剝皮切片，或炒五花肉，或煮豬骨湯，清甜的口感讓人回味無窮。這便是福州人“應時而食”的傳統(tǒng)，順應節(jié)氣的饋贈，從自然中獲取最鮮美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時節(jié)的福州，更是被“糟”香縈繞。福州民俗專家邱登輝說，小雪氣溫走低，正是腌糟菜的好時候。小雪時節(jié)，農(nóng)家定會選用新鮮的蓋菜，搭配本地特有的酒糟，一層蓋菜一層酒糟地鋪在壇子里，密封腌制一段時間后，便是開胃可口的糟菜。福州人對糟菜的喜愛，早已融入日常生活，而糟雞煮粉干，更是小雪時節(jié)的應景美食。雞肉性溫，能御寒補脾，搭配著糟菜的鮮香和粉干的軟糯，一碗下肚，渾身都暖烘烘的。福州有“萬物皆可糟”的說法，紅糟作為福州菜的靈魂調(diào)味，不僅能讓普通的食材煥發(fā)出獨特的美味，更承載著濃濃的鄉(xiāng)土味道。無論是離家在外的游子，還是在有福之州的人們，只要嘗到紅糟的味道，便能立刻感受到福州的小雪味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冬臘風腌，蓄以御冬”，小雪是加工臘味的好時節(jié)，福州也不例外。這天到來之前，家家戶戶就會不約而同地制作香腸、臘肉，選新鮮的豬肉，加入鹽、酒、醬油等調(diào)料腌制后，掛在通風處晾曬。陽光與寒風共同作用下，肉香慢慢濃縮，變得醇厚濃郁，小雪時分就可以見證奇跡的時刻，或者等待著春節(jié)時與家人一同分享。而福州話中“魚”與“余”諧音，有著年年有余的美好寓意，因此小雪曬魚干也成為當?shù)氐膫鹘y(tǒng)習俗。漁民們會將捕撈上來的魚處理干凈，鋪在竹架上晾曬，魚干在陽光下泛著油光，空氣中彌漫著咸鮮的氣息，這是對豐收的慶賀，也是對來年的期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與此同時，田野里的農(nóng)民也沒有閑著。福州農(nóng)民有“一年種三番”的耕作習慣，小雪正值秋收冬種的農(nóng)忙時節(jié)，他們忙著種植蕓薹（油菜）。這些油菜在冬日的寒風中扎根生長，待到來年春末，便會綻放出金黃的花海，結(jié)出飽滿的菜籽，榨出的菜籽油，是農(nóng)家生活中重要的食用油來源。踩著晨露下田，披著晚霞歸家，農(nóng)民們用勤勞的雙手，在冬日的土地上播種希望，讓寒冷的時節(jié)也充滿生機與活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節(jié)氣的三候，更是將自然的變化描繪得詩意盎然。“一候虹藏不見”，隨著氣溫降低，降水形式從降雨轉(zhuǎn)為降雪，彩虹便漸漸隱匿起來，天地間少了一份絢爛，多了一份靜謐；“二候天氣上升地氣下降”，天空中的陽氣不斷上升，地中的陰氣持續(xù)下降，陰陽不交，天地間的能量不再流通；“三候閉塞而成冬”，萬物失去生機，天地閉塞，嚴寒的冬天正式來臨。這三候的變化，不僅是氣候的遞進，更是自然節(jié)律的體現(xiàn)，讓人在感嘆時光流轉(zhuǎn)的同時，也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與莊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福建的山區(qū)，小雪時節(jié)的景色尤為動人。清晨的山林被薄霧籠罩，樹枝上掛著晶瑩的霜花，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陽光穿透薄霧，灑在霜花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讓人仿佛置身于仙境。山間的溪流漸漸放緩了腳步，水面上偶爾會結(jié)起一層薄薄的冰，踩在上面，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而在平原地區(qū)，田野里的麥苗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像是穿上了一件潔白的衣裳，孕育著來年的豐收。無論是山區(qū)還是平原，小雪時節(jié)的福建，都有著獨特的韻味，讓人沉醉其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去年小雪時節(jié)，我去過福州的鼓嶺，那里的海拔較高，氣溫比市區(qū)低了不少。登上鼓嶺，遠眺群山，只見峰巒疊嶂，云霧繚繞，近處的樹木掛滿了霧凇，潔白晶瑩，美不勝收。山間的小路上，偶爾能遇到采挖冬筍的村民，他們背著竹簍，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路邊的農(nóng)家小院里，爐火正旺，飄出陣陣茶香和糟菜的香氣，讓人感受到濃濃的煙火氣息。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小雪不僅是一個節(jié)氣，更是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在寒冷的時節(jié)里，人們用智慧和勤勞，創(chuàng)造出溫暖與美好，讓冬日不再單調(diào)，讓生活充滿希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時節(jié)的美食，不僅滋養(yǎng)著身體，更承載著文化與情感。除了福州的糟菜、臘肉、冬筍，全國各地還有著不同的飲食習俗。北方人喜歡吃涮羊肉，圍著火鍋，熱氣騰騰，驅(qū)散嚴寒；南方人則偏愛喝湯，雞湯、排骨湯等滋補湯品，成為餐桌上的常客。而荸薺，作為小雪時節(jié)的時令美食，更是備受人們喜愛。它色紫黑、肉潔白，味甘多汁、清脆可口，自古就有“地下雪梨”的美譽，既可當水果，又可當蔬菜，生吃清甜解渴，熟吃軟糯香甜。小時候，每到小雪，媽媽總會買些荸薺回家，洗凈后煮在粥里，粥的清香混合著荸薺的甜潤，成為冬日里最溫暖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很多傳統(tǒng)習俗漸漸被人們淡忘，但小雪時節(jié)的一些習俗，在福州卻被很好地傳承了下來。圍爐煮茶、采挖冬筍、腌制糟菜、晾曬臘味，這些習俗不僅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更是對生活的熱愛。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中，人們或許沒有太多時間去細細品味節(jié)氣的變化，但這些習俗卻像一根紐帶，將人們與自然、與傳統(tǒng)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讓人們在忙碌的生活中，感受到時光的流轉(zhuǎn)和生活的美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是冰雪之門內(nèi)的第一道晶瑩景觀，它帶著清冽的寒意，卻也藏著溫暖的煙火；它標志著冬天的來臨，卻也孕育著來年的希望。在這個節(jié)氣里，我們能感受到自然的節(jié)律，體會到農(nóng)耕的智慧，品味到民俗的溫情。它像一首舒緩的抒情詩，描繪著冬日的美好；又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展現(xiàn)著生活的韻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每到小雪時節(jié)，我總會想起小時候的那些時光：爺爺腌制的糟菜，爺爺采挖的冬筍，屋檐下掛著的臘肉，還有圍爐煮茶時的歡聲笑語。這些記憶，如同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著我的心靈，讓我在忙碌的生活中，始終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傳統(tǒng)的敬愛，自覺地傳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年的小雪又將來臨，我打算約上三五好友，在家中圍爐煮茶，拿出我早已腌制好的一罐糟菜，還有廊下的臘肉，再買些荸薺和冬筍、羊肉，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我想，這便是對小雪節(jié)氣最好的致敬，也是對生活最美的詮釋。在寒冷的冬日里，讓我們放慢腳步，感受節(jié)氣的變化，品味生活的美好，讓溫暖與希望，伴隨我們度過整個冬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這道冰雪之門內(nèi)的晶瑩景觀，不僅裝點著冬日的大地，更滋養(yǎng)著人們的心靈。它讓我們在冬日靜心收獲美景，在平淡中感受美好，在傳承中懂得珍惜。愿我們都能在小雪時節(jié)，找到屬于自己的溫暖與美好，讓這個冬天，因為有了小雪的陪伴，而變得更加精彩與難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