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亭

緣起 昨天給家長教育群介紹了“河南四?！焙螅醚胍曅侣劤Ｓ玫木涫浇小耙l(fā)了強烈反響”。許多家長希望能組織去“四?！笨疾欤⑶易屛夷芙忉尅昂沃^好學?！?，如何給孩子選擇一所好學校。 如下答復我認為好學校有三個特性： 第一，懂孩子。應(yīng)以“兒童學”的建構(gòu)作為完全教育體系的基礎(chǔ)。當下中國教育對教師的基本要求主要是研究課程、教材、考試，當然也包括培養(yǎng)一些諸如繪畫舞蹈主持類的才藝技能等等，而恰恰對兒童作為“人”之發(fā)現(xiàn)和認識不夠。同時，盡管大多數(shù)學校認識到兒童的差異性，卻又因教育資源的匱乏和教師專業(yè)素養(yǎng)的不足而無法真正提現(xiàn)出個性化發(fā)展的需要，因此“愛孩子”仍然基本停留在“控制教育”層面上，一所不懂孩子的學校，難言何謂“愛”。 第二，挖池塘。兒童是“種子”，種子發(fā)芽需要兩大條件，一是外因，一是內(nèi)因。所謂外因是指陽光、土壤，溫度、濕度云云。內(nèi)因用梭羅的話叫“種子的信仰”，也可以稱為“兒童的心性”。我這里先說外因，這個外因就是教育界常所指的學校文化。我認為學校文化最核心的無外乎兩點：關(guān)系和環(huán)境，如果把環(huán)境列入人與課程（活動）范疇則也可以并入“關(guān)系”中。我說的關(guān)系仍舊更多指向于“人”的，師生關(guān)系，師師關(guān)系，生生關(guān)系，就像家庭中的親密關(guān)系、親子關(guān)系一樣，假如學校連這種“血肉”關(guān)系都處理不好，那么那種沒有溫度的大樓、功能室和“計算機”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難道大樓就是“大學”，如果“計算機”不能替代媽媽，那“計算機”也不能等于教育，是吧？ 我的說好學校是“一方池塘”，這個池塘就是“關(guān)系”，就是文化。與其說是挖池塘，不如說是在盡一切所能為兒童的成長提供必須必要的人文、自然、課程條件，讓學校有光、有愛，有營養(yǎng)、有溫度、有濕度，有自由度，有人味兒。 第三，圓天性。剛才提到了“種子的信仰”，也提到另一個詞匯“心性”。教育是“心育”，要直指人心，有人說是明心見性，有人說是行道立命，有人說是恢復天性，都是一個理。兒童必然是“自己的主人”，用張志博的話說，德慧智是“不可教”的，是有內(nèi)在“生發(fā)”出來的，因而好教育是“不教而教”，因為它本應(yīng)是點燃、激勵、喚醒，如果違背了這一點，壓抑、壓制、壓迫就一定是“反兒童”的。這一點又和第一點相關(guān)，如果我們不懂兒童，怎么會認識到教育是喚醒呢，怎么能承認兒童是天才呢，怎么敢相信、解放、利用、發(fā)展呢，怎么敢把學習、生活、活動、課程、成長等等的一切還給兒童呢！ 繼續(xù)解釋 剛才有家長問我，能否用一句話概括。我說用一句話就是“對人的態(tài)度”。我為什么不說是對“兒童”而換成“人”，是因為教育始于教師，這道理很簡單，中國文化是把教育兒童交付給教師和父母完成的。教師負責“校內(nèi)”，父母負責“家內(nèi)”，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家校之間有“一段”沒明確，先暫時不談這個“教育之漏”。既然交給教師，則顯然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有什么樣的教師就有什么樣的學生”，“有什么樣的校長，就有什么樣的教師”，教育必須先“把教師當人”，相信教師，解放教師，利用教師，發(fā)展教師，才能幸福教師，進而幸福孩子。前面也提到教師專業(yè)化，我一向以為教師專業(yè)化，不是學歷、外語、會講課、會輔導，專業(yè)化的核心一定是指向情感和精神的，也就是“對兒童的態(tài)度”。 記得為自己的孩子選一所“把你的孩子當人的學校”。 家長們做什么 我當然建議家長一定要為孩子選擇真正意義上的好學校，但是這很難，如果無法選擇上面我說的符合那三個條件的學校，不如不再向外求，而轉(zhuǎn)而“向內(nèi)求”，樹立另外一個觀念，“你就是好學?！?。 “父母就是好學?！?，無外乎也做到三點：做一個懂得孩子的父母；給孩子一方池塘；喚醒種子發(fā)芽。如果仍用一句話，那就是你得首先把你的孩子“當人”，你至少不能“反兒童”。 再回答剛才大家想去考察“四?！眴栴}，我可以把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給你們，我不去出面組織。 “四校”如何對待兒童的？ 且聽我分別講一個故事 西下池“公主” 某一次，李艷麗遇到了一年級二班的李歆玙，只見她頭戴一頂自制的“王冠”，身披曳地長紗，在走廊里緩緩前行，好一派尊貴優(yōu)雅的公主氣象。 她禁不住叫她一聲：“李歆玙”。 她停下來，“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現(xiàn)在不行，我要上衛(wèi)生間了”，她答道。 “那好吧，你先去吧，待會兒我再找你行嗎？” “行”。 忙碌了一個上午，快放學時李艷麗才突然想起了和李歆玙的約定，趕緊跑進一二班教室，正好碰到李歆玙背著書包準備放學回家，頭上的王冠和身上的長紗巾沒了。 “李歆玙，我有點事情要找你?！?lt;/p> “好，現(xiàn)在說吧。” “上午看到你的裝扮很特別，我想和你照張相，可以嗎？” “不行，我的那些東西都收起來了，現(xiàn)在要回家了?！?lt;/p> 看到自己的校長有些失望，她改口說：“要不下午你再找我吧，下午我和你照?！?lt;/p> “不行啊，下午我要去開會?！?lt;/p> “那就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我們再照?！彼纱嗟卣f。 “明天早上也不行，明天還有會呀！”我無奈地說。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我現(xiàn)在必須要回家了?！彼軋詻Q地說，然后就和身邊的小朋友悠然自得地走了。 其實李歆玙原本是個“問題孩子”。剛?cè)雽W時她連三天都沒忍住，每天至少要打一架，而且自由散漫，想上課就上課，如果她想，即便是校長辦公室，她不管有沒有客人，也會一腳踢開進去，尋摸半天，或抓個蘋果，或扯一片花葉，若無其事地走了，你說讓人頭疼不。 李艷麗說，你必須先無條件接納她，走進她的內(nèi)心，然后慢慢地用規(guī)則來建立她“內(nèi)在的秩序感”。李艷麗從此稱她為“公主”。一段時間之后，“公主”就有了極大的變化。 想給自己的學生照相，被拒絕，李艷麗這樣說，“公主”就是一個有自我的人。她的自我表現(xiàn)在，她敢于對權(quán)威說不，很輕松沒有恐懼和內(nèi)疚，她的內(nèi)心很清明，她知道她的選擇是什么，也不擔心承擔選擇帶來的結(jié)果（會讓校長失望，抑或可能會失去校長的愛？），而與此同時她又是體貼的，看到了別人的感受的（提出下午或第二天再拍照），在不能達成共識的時候，依然能堅持說“不”，堅持自己的選擇，這是在很多成年人身上都缺乏的勇氣。這樣的孩子既能看到自己的存在也能看到別人的存在，長大后，她就既能讓自己有尊嚴地活著也能讓別人有尊嚴地活著，這難道不就是我們成人社會一直追求的高度自主與文明嗎？ 圣陶的“天才” 在圣陶，有這樣一個叫燦燦的孩子：從一年級入學到上二年級，幾乎從不進教室，并且特別喜歡玩水，只要見到小水坑，就往里跳，所以無論冬夏，鞋襪、褲腳總是濕的。他對饑飽不敏感，一次去姥姥家走親戚，一口氣吃了20根火腿腸，喝了10盒牛奶，回到學校就拉起了肚子。 上二年級時，燦燦僅掌握了10以內(nèi)的加減法。一次，外地來的一位教師借燦燦所在的班級上超常課，學習冪的運算。當這位教師準備提問燦燦時，全班學生都笑了：“老師，別提問他，他啥也不會?！?lt;/p> 這時，王天民走到燦燦身邊，用充滿愛和相信的眼光看看燦燦，指著“a2×a3=a5”啟發(fā)他認真思考：“這里的2和3是怎樣變成5的？”“加！”燦燦略加遲疑地說。 此刻，王天民激動而用力地將燦燦抱了起來，請全班學生為燦燦熱烈鼓掌！“誰說咱不會？你小學二年級能做初中數(shù)學題，你不是天才是什么！”那一刻，燦燦的眼神有了光。 緊接著，王天民給燦燦連續(xù)出了10道冪的運算題，燦燦做對了8道，外來的學習者和同學們又一次給燦燦熱烈鼓掌。從此，上課時間的校園里再也找不到燦燦閑逛的身影了。 聽了這個真實的故事，記者特意去燦燦所在的班級看看。還沒走到教室，就有一陣動聽的葫蘆絲演奏聲飄進耳朵里?！罢谂_上指揮的就是燦燦?！敝灰娭v臺上，一個小男孩正在自然而和諧地打著拍子，指揮著全班學生演奏葫蘆絲。 “燦燦很有音樂指揮的天賦。”教師王亞芳告訴記者，“他還擅長報幕，現(xiàn)在全校大型活動都離不開燦燦的主持”。 對于燦燦的變化，王天民是這樣描述的：“3分鐘開竅，一個月正常，三個月超常?！?lt;/p> 建勛“心性” 九年級班主任郎敏班上有一位有暴力傾向的男生小寧，隔幾天就會打架或與同學發(fā)生沖突，人際關(guān)系異常緊張。 對此，郎敏沒有急于處理，而是從外圍做深入調(diào)查。幾次家訪后，郎敏了解到小寧與父親關(guān)系緊張，父親曾體罰過孩子。 此后與小寧談話時，郎敏沒說話眼圈就紅了：“孩子，對不起，老師不理解你，此前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過也請你幫幫老師，以前你每周都會與同學發(fā)生沖突，你能否調(diào)整自己，從每周一次先做到每月一次？”  自此，郎敏對小寧有了一份特殊的關(guān)愛，小寧的變化也異常顯著。 一次上課前，教室里亂哄哄的?！袄擅魜砹恕薄袄擅魜砹恕保殡S著警覺的提醒聲，教室里安靜了許多?！袄擅粢彩悄銈兘械膯?？”小寧拍案而起：“以后我們都要叫她老師！” 講到此處，面對記者，郎敏的眼圈再次發(fā)紅，那是她作為教師的一種幸福。 幾年前，建勛小學部有位教師發(fā)脾氣訓學生，這在建勛是不允許的，被視為嚴重違紀。 梁方芹召集領(lǐng)導班子開會，讓大家說說怎么處理?！巴犸L不可助長，必須嚴肅處理?！痹S多人都主張辭退?！罢埓蠹移届o一下，不要帶著情緒評判……”有人反對說，學校始終倡導欣賞學生，我們首先要欣賞教師，辭退會給教師生活帶去挫敗。又有人接著說，假如辭退，該教師去到其他學校，還可能傷害其他孩子……   “如果不辭退，怎么解決這位教師的問題呢？”梁方芹又將問題拋給眾人?！拔胰フ宜劇薄拔胰f(xié)助她”……最終的結(jié)果是，這位違紀教師不僅認識到自己的問題，而且不斷修正自己，現(xiàn)在已成為優(yōu)秀教師。 這是一所笑著生長的學校，從最初只有10畝地，到現(xiàn)在的占地200多畝，從原來本土本鄉(xiāng)的幾百名學生到現(xiàn)在學生近4000人，生源輻射湖北、福建、河南鄭州等地。 “在辦學前，我就是個普通農(nóng)民，學歷也不高?？粗约旱暮⒆由蠈W學得很苦，鬧著不去學校，當時我就下決心為自己的孩子，也為不愿上學的孩子創(chuàng)辦一所學校?！被叵胪拢悍角蹮o限感慨。 這就是建勛的心性。今天的建勛學校雖然地處偏僻鄉(xiāng)村，但已成為硬件、理念、質(zhì)量全面領(lǐng)跑的學校，更重要的是初心未改，讓孩子愿意來，喜歡來。   步步高的“掃帚” 步步高從外地轉(zhuǎn)來的學生小平，人高馬大的，這孩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讓他的班主任王老師著實吃盡了苦頭。 每一天，學生欣欣的媽媽怒氣沖沖找到王老師，說，你要是不開除小平，我們只好讓欣欣轉(zhuǎn)學了。王老師安撫下欣欣媽，一問，驚得她后背直冒冷汗，這可不得了了，王老師趕緊向方校長回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原來晚上回到宿舍后，小平仗著自己孔武有力竟然逼迫同學給自己洗腳，而且稍有不從，他就會惡語相加拳打腳踢。欣欣是受不了才向媽媽哭訴的。方校長當機立斷，召集全校教師開會，專題研究小平問題。王老師先道歉，然后講述事情緣由，有人主張先叫家長，有人主張直接開除，有人提醒要冷靜反思學校管理，七嘴八舌一番，最后統(tǒng)一了決議了，“用愛對治”。 此后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小平是外地孩子，老師們總是能找到最合適的理由要么溫軟地給他聊幾句，要么就是請他來辦公室坐坐，桌子上一準有一堆花生糖果的，說是自己吃不了，請他“幫忙”消滅了，更有老師家里有人過生日，隨路就邀上他一起去酒店搓一頓，帶這么帥氣的學生出席公開場合，會讓這當老師的面子上有光。 總之，三個月不到。某一天，小平闖進方校長辦公室，噗通跪倒，涕泗滂沱，說校長您這樣對我我都懂，我要再不說實話就不是人了。 原來小平的父母離異了，他一個人與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感情很深，奶奶年紀大了，他放心不下，他不想上學，是想每天陪伴著奶奶，所以才故意“作孽”，促使學校開除他。方校長聽了，流著淚一把把小平抱在懷里，安撫他說，孩子，辛苦你了，老師懂得你的心。這樣一說，小平哭的更傷心了。 小平一直琢磨著如何能回報老師們。某天他看見懷孕的張老師在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小平接過掃帚說，老師，以后這活歸我干了。從此，小平天天打掃院子。有一天，學校組織小平他們外出游學，早晨五點乘車，小平這天竟然四點鐘起床先打掃好了衛(wèi)生。即便是過周末，小平也要臨走前仔細打掃好了院子，返校后第一件事也是打掃衛(wèi)生。打掃衛(wèi)生成了他人生的頭一件大事，克他是畢業(yè)班，一晃眼看要畢業(yè)了。 這一天，老師們看見掃院子的竟然不是小平，而是比小平第一級的兩個孩子小光和小鳴。方校長也看見了，就叫過他倆輕描淡寫地問，咋？換人了？ 他倆說，校長，這不是小平要畢業(yè)了嗎，他說自己走了就沒人掃院子了。我們倆是他的好朋友，他特意囑托我倆，替他做好這事。 從來小光和小鳴也畢業(yè)了，他們有委托自己的好朋友小林和小雨，從此，步步高就有了關(guān)于一把掃帚的“接力”。 有否更好的學校，囿于我的視野，僅就我熟識的“四?！弊鲆陨辖榻B，再次聲明，僅代表我個人觀點，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