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廬小記

神舟一號

作者：程濟威 　　那天下午，我與文帆從渡江路彎進蘇唱街，去尋覓逸廬的幽靜。走在蘇唱街石板的路上，感覺這條街已是滄桑了?，F(xiàn)代人還有誰能耐得住寂寞，紛紛的都搬到繁華處去熱鬧了。只有偉鵬截然不同，他選擇了這條街。也許他看膩了洋場的風花雪月，看破了，也看透了人世間的繁華虛偽，他需要安定，于是，這條被人遺忘的小街便有了逸廬。 　　在城里住久了，有時感覺自己就是一只籠中小鳥，天地如此狹窄，視線總是被冰冷的水泥墻阻斷，耳畔的聲音不外車笛和人聲。走在街上，便是洶涌人流中的一滴水，喧囂市聲中的一個音符，腦海中那些清凈的念頭，一時失去了依存的所在。 　　我們都在城中尋找天籟。天籟像一個頑皮的孩童，在水泥的森林里和我們捉迷藏。我聽見她在喧囂中發(fā)出幽遠的微聲：只要你用心尋找，靜心傾聽，她無處不在。她就在你周圍無微不至地悄然成長著，蔓延著，你相信嗎？ 　　逸廬就是這樣一處天籟，因為它座落在蘇唱街，這是很靜的一條街。這是條寬約3米、長100多米的東西向老街，不遠處就是清代鹽商的聚居地。當年老街附近，曾是高墻深院前后通達、廳堂廊樓組合有致的宅群，至今仍留有一些磚雕門樓和破祠殘址，讓人看出曾經的繁華。只是，現(xiàn)在已經變得安靜，大白天都很安靜。我與文帆聊著，感覺越走越靜。此刻，幾乎自己的腳步聲都聽得清楚，仿佛從鬧市走向深山。等到腳步聲成為空谷足音的時候，逸廬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逸廬的大門并不宏偉，與緊隔壁富麗堂皇的小盤谷后門相比，尤其如此。黑漆銅環(huán)的門上貼了一付熟悉的門聯(lián)，門聯(lián)的色彩還很鮮艷，知道貼上去的時間不是很長。那是曉廷先生所書：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我知道，這聯(lián)出自白居易的《錢唐湖春行》，用在此處，頗顯意境：早早出來的黃鶯在幾處爭搶向陽的樹枝，又是誰家新來的燕子正在飛來飛去、忙碌的銜著春泥筑起自己的愛巢。曉廷的行書，飄逸瀟灑、令人賞心悅目，自然為逸廬增添色彩、錦上添花了。 　　推開門，便是一道狹長的露天走廊，左側墻上，嵌著一塊曉廷先生撰并書寫的《逸廬》碑文。全文我早已拜讀，并為之傾倒。這是曉廷先生的佳作，堪稱空前：多一字會顯冗余，少一字則顯不足。字寫得也見功夫，無人可及。往前，豁然開朗處便是一個方形的院子。院子不小，半邊是方磚鋪地，半邊是假山疊石，之間相隔一汪清泉，里面自由的游著幾尾金龍魚，天井里遮滿了樹枝，走到下面，濃蔭匝地，清涼蔽體。從房子的氣勢來看，從梁柱的粗細來看，依稀還可以看出當年的富貴氣象。 　　這里原是一姓蔡的私宅，等到我們進去參觀的時候，富貴氣象早已成為陳跡，衰落凄苦的氣氛已是蕩然無存。只是，走廊上陳列的那一些古代的石板石磨，有著依稀難辨篆字和隸字的石板，渲染了這里的環(huán)境，這里的氣氛，使我們仿佛一下子進入了古境，穿越在歷史劇里，把我們的記憶一下子提到幾百幾千年前去，儼然成為古人。 　　款步曲折的小石橋，我們走進另一個院子，驀地聞到一股似濃似淡的香氣。我四處一看，原來院子里遮滿了花草。我并不懂花，經同去老師的指點，我方才知道，附在墻上的是爬墻月季。它圍繞窗前綻放，呈現(xiàn)一個弧形，不知是否是主人的刻意造型還是自然如此。開始我并沒有十分注意它們。是它們用自己的香氣告訴了我它們的存在。還有木香花，知道這個花名，是好友馮映雪家的園林叫木香園，于是便記住了這花名。 　　我站在天井中央，仰頭觀望：細碎的葉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層粉紅色的細絲般的花瓣，遠處望去，就像是綠云層上浮上了一團團的紅霧。香氣就是從這一片綠云里灑下來的，灑滿了整個院子，灑滿了我的全身，使我仿佛游泳在香海里。 　　花開是常有的事，開花有香氣亦是司空見慣。但是，在這樣一個時候，這樣一個地方，有這樣的花，有這樣的香，我就覺得很不尋常，花香慰藉著我們的寂寥，使得我們甚至有了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 　　園林皆有水，逸廬自不例外。在翠色疊石環(huán)繞的空間，巧妙地利用那一泓池水的點綴、映托，將半個園子變?yōu)樵娭械漠?、畫中的詩。尤其是東南角的石山子，玲瓏瑰偉，與天光云影倒映池中，清晰如畫。池上架石梁，橋下有溪流，四周濃蔭環(huán)匝，池中游魚倏忽，其境界的幽深清絕，真叫人有出塵之感。估計夏日再來這里，池上會有荷藕飄香，涼風襲人，宜陰宜晴，則又是另一番情趣了。 　　揚州以名園勝，而名園以疊石勝。逸廬假山由疊石名家仲維忠先生親自營構，增其舊制，又超越霞表：立意精巧，氣勢深雄，意境獨特，風格迥異，極林泉竹石之趣，散恬逸瀟灑之韻，充分體現(xiàn)了園林疊石的高超技藝，令人遐想，不僅在揚州，在國內也是罕見的。 　　有園皆有楹，無楹不成園。這是我國園林文化的重要內涵。逸廬的廳館亭榭，也都張掛著古今名人書畫，門楣上題有曉廷先生書寫，用于畫龍點睛的匾額，楹柱上鐫刻著文詞優(yōu)美的對聯(lián)，廳中藏有名人的字畫。這些書、畫、匾額、楹聯(lián)，不僅能夠幫助識景，而且它本身就是一種藝術珍品，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由此，書畫墨跡成為逸廬必具的文化要素，與園林景物相得益彰。 　　然而，在所有這些神奇的花草中，給我印象最深，讓我最留戀難忘的則是滿院的藤蘿。藤蘿是一種受人喜愛的植物。在古廟中，在名園中，往往都有幾棵藤蘿裝點，許多神話故事也往往涉及藤蘿。揚州眾多的園林及私家造園時，有幾棵古老的藤蘿，自是意中事，如沒有，則不成為園。 　　只是，在眾多的藤蘿中，最有特色的還是樓上垂下的這一株。它既無棚，也無架，而是讓自己的枝條攀附在鄰近的幾棵大樹的干和枝上，盤曲而上，大有直上青云之意。因此，從下面看，除了一段蒼黑古勁像蒼龍般的粗干外，根本看不出是一株藤蘿，然而一股幽香驀地闖入鼻官，嗡嗡的蜜蜂聲也襲入耳內，抬頭一看，在一團團的綠葉中--根本分不清哪是藤蘿葉，哪是其他樹的葉子--隱約看到一朵朵紫紅色的花，頗有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意味。直到此時，我才清晰地意識到這一棵古藤的存在，只有顧著自個樂了。 　　僵臥了一冬的藤蔓，在春風里又活了過來。新生的綠色莖須在墻上爬動，它們不動聲色地向上攀援，小小的嫩葉日長夜大，猶如無數(shù)綠色的小手掌，在風中揮舞搖動，永不知疲倦。春天的腳步，就這樣轟轟烈烈地在水泥墻面上奔逐行走。墻上已是一片青綠。而后進小院那幾扇木窗，已成了名副其實的綠窗。窗框上，不時有綠得近乎透明的卷須和嫩葉探頭探腦，竟像輕盈的窗簾，隨風飄動。透過這綠簾望去，窗外的綠色層層疊疊，影影綽綽，變幻不定，心里的煩躁和不安仿佛都被悄然過濾。此時，很自然地想起陶淵明的詩，“迎春西窗下，悠然見青云?！?lt;/span> 　　有綠葉生長，必定有生靈來訪。爬山虎的枝葉間，細心觀察，可以看到蝴蝶翩躚，能聽到蜜蜂的嗡嗡歡鳴，蜻蜓晶瑩的翅膀在葉梢閃爍，還有不知名的小甲蟲，背著黑紅相間的甲殼，不慌不忙在晃動的莖須上散步。也有壁虎悄悄出沒，那銀灰色的腹部在綠葉間一閃而過，猶如神秘的閃電。對這些自由生靈們來說，這墻上綠蔭，就是它們遼闊浩瀚的原野山林。 部分老師留詩 五絕訪逸廬羅方妮新蔓不知廬，薔薇染線書。疊山尋百意，舊版待重儲。 　【五律】 逸廬祁文帆情知盤谷遠，思隱又躊躇。疊石成三徑，飛流就一壺。揮毫聽雨落，掩卷看雲(yún)舒。懷抱自春意，欣然結逸廬。 逸廬徐鵬光逸廬意溢春，雅舍鵬先生。好友八方來，宅園揚州珍。 江西廬陵邱老師遙寄詩、詞各一首一七絕遙寄逸廬廬陵叟邱華民逸隱桃源山水間，廬園亭榭映流泉。仙葩鳥樹藤蘿蔓，境勝瑤池落九天。二臨江仙 . 再寄逸廬 滾滾紅塵聲色籠，終南水復山重。桃源夢里喜相逢。一壺龍井月，三徑逸廬風。藤蔓花叢蜂蝶舞，亭橋流水淙淙。琴棋書畫竹梅松。鸝鶯軒外唱，君子笑談中。 丁酉暮春于衡州。 逸廬程濟威塵外逸錢廬，輕移見畫蘧。詩文皆玉琢，墨境戲龍魚。 　　部分照片由揚州清代畫派研究會張建老師及揚州職大人文學院蔣瑜老師提供，在此，一并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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