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幾年，我居住的城市冬天難得見雪，雪成仿佛成了童話，成了遙遠的故事。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大雪幾乎是冬天的標配。早晨起來，開門一看，雪鋪了滿滿一院子，松軟地像厚厚的絨毛，讓人禁不住想躺上去，或四肢八叉，或瘋狂地打個滾。那種清列的空氣撲在臉上竄進咽喉，整個人瞬間清爽舒服得無法用語言描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人們有時令人生厭。他們對這未經踩踏的雪毯并無憐惜之情，只管拿了大掃帚去掃，一掃帚劃出去，整個白色的夢幻世界嘩地一聲破滅了，在一旁看著的我們尤為掃興。大人們催促我們，快掃雪，不要站著。我們盡管不樂意，也沒辦法違逆大人的命令，只好也拿了掃帚，慢慢劃開這銀白世界的胸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然，雪在融化的過程中很煩人，路上泥濘不堪，走過的人鞋子和褲腿上都是泥。到晚上或清晨，未化完的雪凝結成了冰，人走上去，很容易滑倒。尤其碰上連續(xù)降雪更討厭，舊雪未消，新雪又落上去，處處埋著暗礁，等著粗心大意的人去栽跟頭。盡管這樣，人們還是喜歡滿地鋪銀的世界。有了雪，堅硬的冬風似乎柔軟了許多，蕭瑟的大地似乎有了亮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被雪覆蓋的煤片摞在我家后院的墻邊，父親一盆子一盆子把它們端進屋里，碼在炕爐邊，維持著熊熊燃燒的炭火。這些活多數時候都是他做的，我和母親很少做。享受著熱炕的我很少注意他手上裂開的縫隙，老家人把它們叫裂子。又多了一個裂子，又多了一個，父親說。我知道手被凍裂的感覺，那種疼，在伸進水里的時候，像一根長針戳進骨頭縫里，疼得人不由自主會叫出聲。那個時候真窮，買不起膠布把手纏上，也買不起手套來戴，就這樣忍受著整個冬天雙手的皴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才得以近距離地看清他的手。他手上的犁溝太深了，仿佛一生下來就這樣。他的右手大拇指甲斷裂了，中間一條黑縫，那是長久以來積聚在里面的污垢，再怎么洗也洗不掉了。我從來不知道他的大拇指是這樣，自然從來沒問過他原由。當時也沒法問他，因為他已經昏迷不醒了十來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女間的溝通竟然如此稀少，確實是一件令人唏噓抱憾的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12/1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