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辭別燕趙的浩蕩山河，我南下行旅，只為奔赴一個深藏心底的名字——臨清。那大運河畔“煙火壓兩京”的繁華故地，那曾執(zhí)掌帝國漕運咽喉的古老鈔關(guān)，是我全部向往的終點。我只想親手叩一叩它斑駁的石墻，聽這位運河上的“老伙計”，講述千帆過盡、帆檣如林的漕運往事。</p> <p class="ql-block">當(dāng)看到“冠縣”這個名字，便知即將走出河北，到了山東省最西端的“西大門”。車輪碾過縣界的標(biāo)線，像鄭重地翻開一冊厚重的族譜。就在這一刻，掌著方向盤的先生，腰背似乎挺直了些，眼神也亮了。當(dāng)車歸入老家的故土，即便窗外是尋常田野，那份風(fēng)物氣息也仿佛忽然不同——或許連風(fēng)都識得歸人，拂過臉頰時，都帶著魯西平原特有的、似有梨花香氣的溫潤。</p> <p class="ql-block">冠縣是著名的“鴨梨之鄉(xiāng)”，亦是武學(xué)“查拳”的發(fā)源地。只可惜行程倉促，它們都成了擦肩而過的風(fēng)景，未能留下齒間輕咬、汁水清甜的記憶，也錯過了在演武場邊，看一招一式如何將千年的風(fēng)骨舒展成今天的模樣。也好，這份遺憾，留一絲清甜的念想，存一份勁道的向往。給冠縣，也給自己，留一個下次再來的、堂堂正正的理由。</p> <p class="ql-block">來到三十多年未曾謀面的戰(zhàn)友家，吃過午餐后，與老戰(zhàn)友兩家四人同往東昌湖。</p> <p class="ql-block">雨中東昌湖，遠望樓閣如淡墨滲入綿延的雨霧。我們便在這天青色的淅瀝里，漂入一幅古城自行暈染的、無邊水墨長卷。</p> <p class="ql-block">東昌湖天青色的湖面，剛被雨點敲碎，我們就租船沖進了雨里。自己掌舵，船在雨中走得歪歪扭扭，像在考一個“古運河S彎駕照”——雨是隨機路考，風(fēng)是側(cè)方位停車。我們這個“業(yè)余水手”，一邊手忙腳亂，一邊幻想正押送漕糧趕赴臨清鈔關(guān)。</p> <p class="ql-block">原來，盼了好久的深度游，被一場雨澆成“快閃”后，反而淬煉出最淋漓的詩意：我們正以這份現(xiàn)代的、手忙腳亂的笨拙，去觸碰那條古老航道濕潤的靈魂?；蛟S，這才是打開此城最生動的方式——用一點此刻的狼狽，去兌換一整片穿越時空的煙波浩渺。</p> <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國唯一一座泡在水里的古城，它始建于春秋，距今已有2500多年歷史，位于山東聊城的水上，古城格局方正，狀若棋盤，一平方公里的古城，被6.3平方公里的東昌湖所包圍，京杭大運河穿湖而過，形成城中有水，水中有城的奇觀，被譽為北方威尼斯。</p> <p class="ql-block">城中央矗立的光岳樓，建于1374年，是現(xiàn)存最大的明代木構(gòu)樓閣，乾隆皇帝南巡時曾登樓題匾，譽為天下第一樓。</p> <p class="ql-block">一心向往古城的深度游，奈何天公不作美，雨勢所迫，只能匆匆走個過場。雨中的青石板路泛著清冷的光，恍惚間竟像踏回了明清。我下意識把傘壓低了些——生怕一抬頭，真與哪位漕運歸來的古人撞個滿懷。他若問我：“兄臺，今年臨清鈔關(guān)的稅銀，可還順利？”我大概只能指指這漫天雨幕，嘆一聲：“漕船皆在雨中等泊呢?！?lt;/p> <p class="ql-block">游走在古城街巷，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這雨下得不深不淺，正好催人匆匆。走在濕亮的青石路上，那一片片晃漾的水光，倒映的仿佛不是天空，而是被打濕了的、朦朧的舊時歲月。</p> <p class="ql-block">別人雨中游湖是煙雨江南，我游東昌湖古街是“鍋貼遇水則發(fā)”——鞋濕了，可想而知，那叫個嗨！</p> <p class="ql-block">光岳樓，這座矗立于聊城中央的巍峨古樓，見證了這片土地的滄桑變遷。從史前的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到奔騰不息的黃河文化，再到貫通南北的運河文化，層層疊疊的歷史在此交匯，賦予了它深厚的底蘊。</p> <p class="ql-block">金龍騰云——東昌湖金龍廣場二龍戲珠雕塑</p> <p class="ql-block">站在臨清運河鈔關(guān)的儀門前。這座始建于1429年的龐大官署，曾是帝國漕運稅收的心臟，占據(jù)全國運河稅收的四分之一。眼前青磚灰瓦的建筑群，雖無往日商賈云集的喧囂，但寂靜中仿佛仍能聽見算盤聲聲，看見南來北往的貨船在此停泊、驗貨、繳稅。作為全國僅存的明代鈔關(guān)舊址，它并非冰冷的遺址，而是一部用磚石寫就的、關(guān)于運河經(jīng)濟命脈的立體史書。</p> <p class="ql-block">山東臨清運河鈔關(guān)。鈔關(guān)，就是收稅的地方。鈔就是紙幣，一開始用紙幣交稅也就叫做鈔關(guān)。</p> <p class="ql-block">大運河，這條橫跨中國的水上絲綢之路，串聯(lián)起無數(shù)風(fēng)情萬種的古城。而在這條金色水道上，臨清鈔關(guān)就像一個精明的“收稅大王”，足足“營業(yè)”了500年！從1429年成立到1930年關(guān)門，它見證了帝國商業(yè)的興衰起落。</p> <p class="ql-block">更牛的是，這個鈔關(guān)可是明清八大鈔關(guān)中最能“賺錢”的存在，不僅開設(shè)最早，關(guān)閉最晚，稅收貢獻更是首屈一指。清光緒年間的朱批奏折就證明，這里可是正兒八經(jīng)受到中央政府重視的地方，臨清是唯一一個直屬朝廷管理的鈔關(guān)。</p> <p class="ql-block">走過西白衣堂街，艾草清香總在水邊巷尾縈繞。那手作的青團，糯軟清甜，包裹著巷弄深處、流水之畔最綿長的家常滋味。</p> <p class="ql-block">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臨清貢磚燒制技藝”。這項傳承六百年的古老技藝，以特有的“蓮花土”為料，歷經(jīng)二十余道嚴(yán)苛工序，燒造出“敲之有聲、斷之無孔”的皇家貢磚。它不僅是紫禁城、長城的筋骨，更在當(dāng)代古建修復(fù)中重?zé)ㄉ鷻C，是運河文化流淌的瑰寶。<span style="font-size:18px;">明清時期，臨清貢磚主要依靠京杭大運河漕運至北京。朝廷規(guī)定，北上的漕船與民船必須按額度捎帶貢磚。這些磚先運抵通州張家灣或天津武清等地的皇磚廠中轉(zhuǎn)存儲，最后經(jīng)陸路轉(zhuǎn)運進京，用于營建故宮、天壇等皇家建筑。</span></p> <p class="ql-block">“臨清的磚，北京的城”、“漂來的北京城”——這些古老諺語，生動揭示了臨清官窯與北京營建史之間血脈般的聯(lián)系。今天，當(dāng)您走進故宮、天壇、明十三陵等核心古跡，無論是宏偉的主體建筑，還是精心的歷代修繕，那些磚石的原料與工藝，都串聯(lián)著從臨清窯火到京城殿宇的數(shù)百里傳奇，至今仍在無聲地訴說著這段往事。</p> <p class="ql-block">“臨清的磚，北京的城”這句古老諺語，并非是夸張，如今已得到確鑿史實的印證。首先，實物證據(jù)：在北京城墻、故宮等中軸線核心建筑的墻體中，屢屢發(fā)現(xiàn)刻有“臨清”銘文的城磚，它們是來自歷史的直接物證。其次，規(guī)模為憑：研究表明，北京中軸線建筑（包括宮墻）所用墻磚中，約90% 產(chǎn)自臨清。如此高的使用比例，生動詮釋了那句古諺。最后，檔案為據(jù)：這些磚擁有明確的“官方身份”。明清史料詳細(xì)記載了臨清官窯的設(shè)立、漕運送磚的制度，每一塊磚都承載著完整的貢奉檔案。為了確保質(zhì)量，每塊貢磚在出窯時都會刻上燒造時間、窯戶和工匠的名字，實行“責(zé)任到人”。這些銘文成為了它們跨越數(shù)百年的“身份證”。</p> <p class="ql-block">矗立在臨清考棚街上，獨占鰲頭的魁星樓。</p> <p class="ql-block">鰲頭磯：明代樓閣建筑群，因形似“鰲頭”而得名，是運河分流處的關(guān)鍵航標(biāo)，見證了無數(shù)漕船在此“爭先進磯”，曾經(jīng)也是文人觀運河分流的賦詩勝地。</p> <p class="ql-block">站在這“獨占鰲頭”的鰲頭磯，遠眺運河，雨簾已讓對岸模糊，眼前不是千帆競渡，而是一幅被雨幕暈開的水墨長卷。也好，這絕佳的“包場”待遇，讓我們獨享了這片雨打古磯的靜謐。</p> <p class="ql-block">登上鰲頭磯城樓，眼前大紅燈籠一掛，瞬間有種“中了狀元”的喜慶。雨聲中憑欄發(fā)呆，穿越劇的念頭立馬到位——就差套古裝了！您還別說，這北方水城一下雨，竟美成了江南水鄉(xiāng)——靜謐美好全都有，就是苦了褲腳和鞋襪。哈哈！</p> <p class="ql-block">往這“獨占”門前一站，合影一張！鰲頭我占了，好運我揣走，至于魁首嘛……回頭再說！先笑納了這份運河邊的豪橫，嘿！</p> <p class="ql-block">戰(zhàn)友介紹說，在臨清美食遍布全市，被認(rèn)定的“臨清名小吃”就有 20種之多，其中不少是省級非遺。如托板豆腐、扣碗、羊湯、什香面、八大碗、捶雞面、燒麥、砂鍋等。臨清因運河而興，南北飲食在此交融，形成了博采眾長的特色。其飲食本身就是一部“可品嘗的運河史”，擁有超過80個美食類非遺項目。臨清美食的豐富性，不夸張的說，足以讓你進行一場長達月余，每天都有新發(fā)現(xiàn)的深度味蕾旅行不重樣的美食。</p> <p class="ql-block">有意思的是，臨清的“托板豆腐”用木板盛放著吃。據(jù)臨清本地流傳的故事，明朝時一位趕考秀才餓倒街頭，賣豆腐的“豆腐李”情急之下用墊豆腐的木板當(dāng)碗，切上熱豆腐給他吃。后來秀才高中，仍不忘這“木板豆腐”的恩情，使這種吃法流傳開來。在臨清，吃托板豆腐不叫“吃”，而叫“喝”。因為豆腐極其水嫩，食客需要微微彎腰，湊到木板邊快速吸食，這是當(dāng)?shù)匾坏烙腥さ娘L(fēng)景。</p> <p class="ql-block">作為臨清運河飲食文化的代表，“什香面”早已超越了字面含義。其“什香”意指菜碼的豐盛與香味的復(fù)合，一碗之中常匯聚18種以上隨季節(jié)變換的時鮮。這份盛情，據(jù)傳也曾打動南巡的乾隆皇帝，因而得名。如今，它不僅是融合南北風(fēng)味的舌尖之作，更是一份活著的文化遺產(chǎn)，承載著臨清“因河而興”的味覺記憶。</p> <p class="ql-block">山東臨清的清晨，人們的味蕾是被“炸馬堂”的香味和叫賣聲喚醒的。在臨清吃到這根“變了形的油條”，吃的不僅是早餐，更是一段凝固在民間記憶里的歷史……明代萬歷年間，太監(jiān)馬堂在臨清督稅時恣意盤剝、稅網(wǎng)密布，致使商民困苦，最終激起了大規(guī)模民變。這段抗?fàn)幱洃洸⑽措S時間湮滅，而是以一種極具民間智慧的方式被保存下來——人們將油鍋中翻滾的面食呼為“炸馬堂”，以此宣泄憤懣。如今，它已從沉重的歷史符號，轉(zhuǎn)化為一個承載著集體記憶的早點名稱。</p> <p class="ql-block">站在山東這片土地上拍照，腳下的齊魯大地，是泰山黃河千年的凝望，每粒塵土都沉淀著春秋過往。<span style="font-size:18px;">這樣的擺姿，一姿一態(tài)，鐫刻于臨清厚土，如運河舟楫，在時光里留下永恒航跡。</span></p> <p class="ql-block">一橋分兩省，一河隔古今?？扉T輕響，這身影，不是過客，是嵌入臨清風(fēng)骨的詩行，與古運河共守歲月。橋與河是地理分隔，對岸那片土地已是河北——一步之隔，兩省相望，歷史在這狹窄水道間低語。</p> <p class="ql-block">一腳跨兩省，煙雨也來捧場。面朝河北道聲“吃了么您”，背倚山東揣好煎餅大蔥——這濕漉漉的江湖，咱用腳尖平分了。再見啦，臨清——運河上的端水藝術(shù)家，今日收工。待到下回天晴，再與你平分這江湖煙火。</p> <p class="ql-block">運河鈔關(guān)，清輝依舊；臨清尋古，秋意長留?；赝?025年深秋的10月4日至5日，我們不僅踏過青磚舊石，更在槳聲燈影中，觸摸了一段流淌的史詩。此行終章，心駐風(fēng)華。謹(jǐn)記此二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