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77063100</p><p class="ql-block">昵稱:陳雪峰</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致謝原作者</p> <p class="ql-block">天還沒亮透,窗外的世界尚浸在濃淡不一的墨色里,院心便傳來“簌簌”的輕響——那是竹掃帚劃過積雪的聲音,細(xì)密、均勻,像時(shí)光在雪地上輕輕織網(wǎng),不用猜,準(zhǔn)是父親。我一骨碌爬起來,裹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領(lǐng)口還留著母親縫補(bǔ)的針腳,暖乎乎的。踩著冰涼的炕沿溜下地,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清冽的寒氣撲面而來,夾雜著雪特有的干爽氣息,鼻尖頓時(shí)沁得發(fā)麻。</p> <p class="ql-block">雪已經(jīng)沒過了腳踝,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像是藏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歡喜,從腳底一路癢到心頭。我忍不住來回踱著步子,看自己的腳印在雪地里開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花,又追著父親的掃帚跑,他掃到東,我便跟到東,掃帚揚(yáng)起的雪沫子像碎玉般濺在身上,涼絲絲的,卻舍不得躲開。父親的背影在朦朧的晨光里顯得格外寬厚,他穿著深藍(lán)色的舊工裝,帽檐上落了層薄雪,肩膀微微弓著,掃帚劃過之處,露出干凈的土黃色地面,像在白茫茫的宣紙上勾勒出清晰的紋路。</p> <p class="ql-block">土坯房的煙囪里飄出淡藍(lán)的煙,一縷縷,慢悠悠地在雪霧里散開,像是不愿離開這靜謐的雪晨。煙影落在雪地上,竟有了幾分水墨的意趣——濃處如墨點(diǎn),淡處似染痕,隨著風(fēng)輕輕晃動(dòng),與遠(yuǎn)處的樹影、屋頂?shù)姆e雪相映成趣。屋檐下掛著的玉米棒子,裹了層厚厚的雪,黃澄澄的玉米粒嵌在潔白的雪衣里,像是誰撒了一把碎金,在微弱的晨光里閃著溫潤的光。我踮起腳尖去夠,雪沫子簌簌往下掉,落在手背上,涼得我一縮脖子,卻忍不住再伸手,想把那些“碎金”都捧在手心。</p> <p class="ql-block">村西頭的土路被雪蓋得平平整整,像一塊巨大的白綢緞鋪向遠(yuǎn)方。雪地上留著幾串深淺不一的腳印,是隔壁王嬸早起去給牲口添料,她的腳印寬大穩(wěn)重,一路延伸到村西的飼養(yǎng)棚;不遠(yuǎn)處還有一串小巧玲瓏的蹄印,像一朵朵綻放的小梅花,那是放羊的老李叔趕著羊群往暖棚走,羊群走過的地方,雪面微微下陷,偶爾能聽見羊兒“咩咩”的輕喚,聲音在雪霧里飄得不遠(yuǎn),卻讓這寂靜的清晨多了幾分生氣。路兩旁的白楊樹光禿禿的,枝椏上裹滿了雪,像插在雪地里的銀枝,又像圣誕老人精心裝飾的圣誕樹。風(fēng)一吹,雪沫子紛紛揚(yáng)揚(yáng)往下掉,落在脖子里,涼得人打個(gè)寒顫,我卻偏要仰著頭,伸出手去接那些冰涼的雪粒,看它們在掌心慢慢融化成水珠,亮晶晶的。</p> <p class="ql-block">太陽慢慢升起來,金色的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遠(yuǎn)處的黃土坡被積雪覆蓋,變成了連綿起伏的雪原,原本裸露的溝壑被雪填平,只留下柔和的輪廓。村里的屋頂都積著厚厚的雪,像蓋了床蓬松的白棉被,煙囪里的煙也變得更濃了些,在陽光里泛著淡淡的金色。我和小伙伴們在雪地里瘋跑,堆雪人、打雪仗,雪球砸在身上“噗”地一聲散開,濺起一片雪霧。父親站在門口看著我們笑,手里還握著那把竹掃帚,偶爾過來幫我們扶正雪人的腦袋,或是拍拍我身上的積雪,他的手掌粗糙卻溫暖,觸到之處,雪都仿佛要融化得快些。</p> <p class="ql-block">傍晚的雪最靜,像怕驚擾了這鄉(xiāng)村的夜,悄無聲息地飄落。母親在灶房里燒炕,柴火“噼啪”作響,火星子偶爾從灶口蹦出來,照亮母親鬢角的碎發(fā)??活^漸漸暖起來,帶著柴火特有的焦香,我趴在窗臺上,看雪落在窗欞上,慢慢化成水,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細(xì)痕,像誰在玻璃上畫的小河。窗外的世界已經(jīng)徹底靜了下來,遠(yuǎn)處的雪原變成了暗白色,土坯房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很長。偶爾聽見村里的狗叫,聲音在雪夜里傳得很遠(yuǎn),卻不顯得吵鬧,反倒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平靜的湖面,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讓這雪夜更顯靜謐。</p> <p class="ql-block">后來離開故鄉(xiāng),在南方也見過雪。那里的雪總是來得匆匆,去得也快,落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很快就化成了泥水,沒有故鄉(xiāng)雪的厚重,也沒有那份干爽的涼意。南方的雪是細(xì)膩的,像柳絮,像飛花,卻少了黃土坡上雪的蒼茫,少了土坯房煙囪里的煙火氣,少了踩在雪地里“咯吱”作響的踏實(shí)感。每次下雪,我總會想起故鄉(xiāng)的雪,想起父親清晨掃雪的“簌簌”聲,想起母親灶房里的柴火香,想起雪地里那些“咯吱咯吱”的歡喜,心里便會泛起一陣淡淡的鄉(xiāng)愁。</p> <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和母親視頻,她說村里又下了大雪,比我小時(shí)候的那場還要大。視頻里,白茫茫的院子里,父親正彎腰收拾著掃帚,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不少,帽檐上落著雪,和我記憶里的模樣漸漸重疊。母親笑著說,父親掃完院子的雪,還在門口堆了個(gè)雪人,特意找出了我小時(shí)候戴過的舊棉帽,扣在雪人頭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個(gè)小小的我,站在雪地里張望。</p> <p class="ql-block">我看著屏幕里白茫茫的院子,看著那個(gè)戴著舊棉帽的雪人,忽然想起那年雪天。父親把我架在脖子上,往村頭的小賣部走,雪落在他的帽檐上,也落在我的手背上,涼絲絲的。他的肩膀?qū)掗煻鴪?jiān)實(shí),我能感覺到他沉穩(wěn)的步伐,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雪的氣息。到了小賣部,他給我買了一包水果糖,剝開一顆塞進(jìn)我嘴里,甜絲絲的味道混著心里的暖意,燙得眼眶都有些發(fā)熱。</p> <p class="ql-block">原來,故鄉(xiāng)的雪早已融進(jìn)了我的血脈里,那些雪天里的記憶,那些關(guān)于父親、母親、煙火氣的片段,都成了我心底最珍貴的寶藏。無論走多遠(yuǎn),無論見過多少風(fēng)景,故鄉(xiāng)的雪始終是我心中最溫暖的底色。它不僅是一場雪,更是童年的歡暢,是親情的溫暖,是鄉(xiāng)愁的寄托。如今再想起那些雪天,耳邊仿佛還能聽見父親掃雪的“簌簌”聲,聽見踩在雪地里的“咯吱”聲,看見土坯房煙囪里飄出的淡藍(lán)炊煙,還有那個(gè)戴著舊棉帽的雪人,在雪地里,靜靜地守著故鄉(xiāng),守著我記憶里最暖的舊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