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站在大宋的日光下，晏殊的影子被拉得修長——一半落在金碧輝煌的朝堂，一半掩在宋詞婉約的字句間。</p> <p class="ql-block"> 這位七歲能文，十四賜同進(jìn)士出身的神童，過早地叩開了功名的大門，卻也因此失去了普通士人曲折求索的戲劇性。他的一生太過順?biāo)?，順?biāo)斓媒跫拍?；他的詞太過圓融，圓融得讓人幾乎忘記他也有掙扎。《大宋詞人傳晏殊》，以穿越的形式沿著晏殊成長的印痕，探索被歷史過分美化的“太平”，讓我感受到了晏殊思想的深刻、圓融與清醒。</p><p class="ql-block"> 提到晏殊，人們馬上就會想到他的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歸來”。他的詞被譽(yù)為“士大夫詞”的典范，那種穿透歷史的滄桑與憂傷，傳唱千古，循環(huán)往復(fù)，令人心動與著迷。身為太平宰相，他目睹過太多繁華的極致，也預(yù)見了所有盛宴終將散場。他的詞里沒有李煜國破家亡的慘痛，卻有另一種更普世的蒼涼：對人生無常的確認(rèn)，以及對無常平靜的接納。</p> <p class="ql-block"> 晏殊的智慧與巧思，在于他以白描手法呈現(xiàn)自己的困惑，這困惑人皆有之。他安靜地構(gòu)筑著一個意象的世界：樓臺、殘夢、獨酒、斜陽。不激烈，卻照見了人類的孤獨。而“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辈粌H是孤獨，更是靈魂的覺醒，與莊生曉夢迷蝴蝶有異區(qū)同工之妙。在某個清醒的寒夜，他突然窺見了個人生命的渺小與宇宙的無垠。那“望盡”是徒勞的，因為天涯之外，仍是天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晏殊的偉大，在于他沒有被這無常吞噬。他用“獎掖后學(xué)”的方式，將無常衍生出有常。范仲淹、歐陽修、王安石……這些照亮北宋星空的名字，都曾蒙他慧眼識拔。他將自己無法完全燃燒的生命能量，轉(zhuǎn)化為提攜后進(jìn)的燭火。在日常政事與詞章的雕琢之外，他找到讓個人的生命，通過文化的傳承與人才的延續(xù)，獲得某種“不朽”的方式。他不追求建功立業(yè)的雄心，而是以一種更深沉的責(zé)任感，在循環(huán)往復(fù)的人世間，為歷史增加了文明的溫度與光亮。</p> <p class="ql-block"> 晏殊不是屈原式的殉道者，也沒有蘇軾式的曠達(dá)。他選擇留在那微妙的平衡點上——既清醒地意識到人生本質(zhì)的“空”，又認(rèn)真履行現(xiàn)世角色的“有”。他的詞，是他精神世界的后花園，在這里，他允許自己流露出那份與太平宰相身份格格不入的、屬于人類共通的迷惘與哀愁。他的從容之下，是與天地獨往來的蒼茫；他的富貴之中，是與永恒直面相對的勇氣。他如同一面跨越千年的銅鏡，照見我們每個人內(nèi)心那個渴望永恒卻又困于瞬間的靈魂。</p> <p class="ql-block">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痹诖伊鞑痪又惺刈o(hù)一種恒常的從容，在生命的局限里開鑿出無限的意境，于塵世的紛擾中，修得一顆溫潤而堅固的“圓心”。這，或許才是“太平宰相”留給后世最深邃的一筆文化遺產(ch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