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金榮</p> <p class="ql-block">自拍</p> <p class="ql-block"> 人心底的熱乎氣，從來沒真滅過，只是藏得深了些，得好好捂一捂才肯冒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歷史上的那些事兒，會在日子里留下深深淺淺的印子。如今人和人之間的情分，有時候真像冬天窗玻璃上的冰花——看著晶瑩剔透怪好看的，手指頭一戳就碎，還帶著一股子涼氣，冰得人心里一縮。陌生電話鈴一響，第一反應(yīng)不是“誰找我”，而是“是不是騙子”；瞧見路邊有老人摔了，腳還沒邁出去，腦子里已經(jīng)轉(zhuǎn)了八九個彎：“扶不扶？會不會被訛？”；同事在酒桌上拍著胸脯稱兄道弟，有利益時轉(zhuǎn)頭就給你使個絆子；年輕人談個戀愛，打聽對方家境、工作、比問愛好，脾性還積極；簽合同的時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恨不得拿放大鏡一個個摳著看，生怕漏了什么坑，埋了什么雷；網(wǎng)上刷到個感人視頻，第一念頭不是鼻酸，反倒琢磨：“又來騙眼淚騙點(diǎn)贊的吧？”。信任這東西，以前覺得就像家里的白開水，平常得不值一提，渴了就喝；現(xiàn)在倒成了限量版的好酒，得靠緣分碰，還得鼓足勇氣賭一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地鐵里擠得像罐頭里的沙丁魚，肩膀挨著肩膀，胳膊肘碰著胳膊肘，可人人都埋著頭刷手機(jī)，眼神各自飄在屏幕里，絕不跟旁人對上半秒。對門住著七八年，只知道大概姓王還是姓李，直到某天業(yè)主群里為了停車位吵得不可開交，才恍然大悟：“哦，原來就是那家啊”。不打聽別人的私事，不摻和無關(guān)的紛爭，不多管閑事，也懶得浪費(fèi)感情，這成了大伙兒心照不宣的活法。說話得掂量著分寸，辦事得想得周全，就連有時候想對別人好點(diǎn)兒，都得在心里琢磨半天：“這么做會不會太唐突？會不會被誤會別有用心？”。一身的熱乎勁沒處使，光顧著在心里砌墻了——我們都成了自己那座小城的城主，城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既怕外人貿(mào)然進(jìn)來攪了清靜，也怕自己出去了受委屈。手機(jī)通訊錄里存了幾百號人，真遇到事兒了，能毫不猶豫撥過去、敢放心托付的，掰著手指頭數(shù)，能有幾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十多年前可不是這樣。我老家那個大院，青磚灰瓦，墻頭爬著牽?；?，誰家做飯都飄著香味。朱家娶媳婦，全院的女人都去幫忙抬桌搬凳子，擺了一院子，幫廚切菜板咚咚響；李家孩子生病，男人幫著送醫(yī)院，女人輪流守著，還端去熬得爛爛的菜稀飯。晚飯時分，家家戶戶端著粗瓷碗，能串好幾家：我媽總往我碗里夾胡家嬸子桌上的永川皮蛋，而我揣著周家大伯給的糖塊，跑去跟小伙伴分享。孩子都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吳家的餅子大，朱家的面條澆著臊子，汪家的紅燒肉燉得酥爛，每一口都是實(shí)打?qū)嵉臒熁饸狻Ｐ『冊谙镒永镒分埽ち缩涌迌陕?，被路過的大爺順手拉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塞顆水果糖就忘了疼；要是鬧了別扭打架哭鬧，各回各家挨一頓罵，可不出半天，又湊在一塊兒掏鳥窩、滾鐵環(huán)，要么蹲在墻根下拍煙盒，早把別扭拋到九霄云外了。那會兒的信任，就像院子里的空氣，平常得讓人察覺不到，可離了它就憋得慌；那會兒的人情，有點(diǎn)糙，有點(diǎn)直，有時候還挺煩人——胡幺嬸愛嘮叨家長里短，我老爸愛管雞毛蒜皮的閑事，但誰家有難處，他們準(zhǔn)是第一個站出來，那份心是熱的、是實(shí)的，暖得人心里踏實(shí)。</p> <p class="ql-block">自拍</p> <p class="ql-block"> 不是人心都壞了，是世道變了。以前是熟人社會，抬頭不見低頭見，誰家孩子調(diào)皮，誰家媳婦孝順，誰做事不地道，沒多久街坊四鄰全知道了。臉面比啥都重要，做事自然有分寸，不敢太出格?，F(xiàn)在呢，我們闖進(jìn)了陌生人社會，今天在地鐵里并肩站著，明天可能就各奔東西，這輩子都未必再相見。道德的約束，就像出了門的Wi-Fi，信號越來越弱。做壞事的成本低了，心理負(fù)擔(dān)也小了，再加上天天刷到“好人吃虧”“幫忙被訛”的新聞，誰心里沒裝個警報器？“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話沒錯，可要是把自己裹成了鐵布衫，也擋住了旁人遞來的溫度；小心謹(jǐn)慎是好事，可要是變成了條件反射，日子過得就太累了——心一直懸著，哪能舒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人心底那點(diǎn)熱乎氣，從來沒真滅過，只是藏得深了，捂得嚴(yán)了。我見過加班到深夜的辦公室，有人悄悄給同事桌上放了杯熱咖啡，還貼了張歪歪扭扭的紙條：“趁熱喝，別熬壞了”；見過小區(qū)群里有人半夜求退燒藥，短短幾分鐘就有人回：“我家有兒童款，你過來拿，不用謝，順便帶包退熱貼給孩子”；見過下雨天的公交站臺，有人把傘往身邊陌生人那邊偏了偏，自己半邊肩膀都濕透了，還笑著說“沒事，我快到了，你淋著可不行”；甚至見過菜市場里，攤主給腿腳不便的老人多套了個塑料袋，還幫忙把菜提到路邊，叮囑“慢點(diǎn)走，路滑”。這些瞬間，就像冬天里突然擦亮的一根火柴，火光不大，卻足夠讓人心頭一暖——那份善意和信任，它還在，只是在等一個機(jī)會，等一個人先“傻氣”—點(diǎn)、試探著露出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真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要不，從明天起，我們也試著“傻”一點(diǎn)？外賣小哥把餐送到門口，別著急關(guān)門，認(rèn)真說聲“謝謝，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電梯里遇到鄰居，別忙著低頭刷手機(jī)，主動點(diǎn)個頭、笑一笑，順口問一句“下班啦？”；看到別人手里拎著重物上樓梯，順手搭一把，幫著送到家門口；菜鳥取快遞有人找不到東西，耐心指個路，甚至陪他找找；樓下阿姨提著菜籃子費(fèi)勁掏鑰匙，幫著扶一下籃子也無妨。這點(diǎn)糙糙的、直直的熱乎勁兒，說不定就能敲開對面那座小城緊閉的門。然后你會發(fā)現(xiàn)，門里面住著的那位，原來也跟你一樣——一邊裝著高冷，一邊盼著一點(diǎn)實(shí)實(shí)在在的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等到哪天，你能端著一碗剛燉好的紅燒肉，敲開對門的門說“剛出鍋的，嘗嘗鮮”，他也能樂呵呵地接過去，還回贈你一碟剛腌好的咸菜，說“這是我老家?guī)淼?，配飯香”；等到孩子們能在小區(qū)里放心地奔跑嬉鬧，大人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聊天，說著家長里短，分享著各自的家常菜；等到陌生人之間對視時，能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而不是匆匆避開；等到有人忘帶鑰匙站在門口發(fā)愁，鄰居能主動招呼“來我家坐會兒，等家人回來”——那份從前慢、今日暖的煙火氣，大概就真的回來了。暖了胃，也就暖了心；暖了心，這日子，也就過得更有滋味了。朋友你說是嗎？</p> <p class="ql-block">輕軌自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