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氣一涼，樓下的工人就來了，三下五除二把曬臺前那兩棵高樹的枝葉修剪得干干凈凈。葉子嘩啦啦落了一地，像秋天打了個噴嚏。陽光終于毫無遮攔地灑進來，曬臺一下子亮堂了許多，暖得更透了。我坐在竹椅上，捧著熱茶，看那光一寸寸爬過磚縫，像是把冷意一點點熨平了。樹禿了反倒顯得天高，風(fēng)也直來直去，不繞彎子?？蛇@干凈利落的蕭瑟里，竟還藏著一點不肯低頭的綠。</p> <p class="ql-block">就在這片蕭瑟里，旁邊的柚子樹還綠得倔強，枝頭掛著幾顆黃澄澄的果子，像是誰忘了收的燈籠。別的樹都開始褪色、掉葉，它倒好，頂著冷風(fēng)一動不動，仿佛不把秋天放在眼里。我站在陽臺上瞅它，心想：你是真不怕冷，還是懶得換裝？可轉(zhuǎn)念一想，也許正是這點綠意，才讓冷下來的天不至于太寡淡。冬天到了，寒意已經(jīng)悄悄在磚縫里、樹影間安了家。這棵柚子樹，倒像是替我們守著最后一絲溫吞的秋意。它不聲不響，卻把季節(jié)的余溫掛在枝頭，像一句沒說完的話，輕輕吊在風(fēng)里。</p> <p class="ql-block">從臥室窗戶看出去更得意。那棵柚子樹正好斜斜地立在視野中央，背景是灰藍的天，幾縷云像被風(fēng)吹散的棉絮。陽光斜照時，樹葉泛著油亮的光，果子像是被鍍了一層金。我常在清晨掀開窗簾看它一眼——它還在，綠著，掛著果，仿佛在說：別急，還沒到謝幕的時候。這棵樹不像別的樹那樣趕著落葉趕著枯，它慢，它穩(wěn)，它把時間拉得長長的，像是在等什么人回頭再看一眼。</p> <p class="ql-block">有時我也想，它是不是也記得去年的暖？記得春天怎么爬上枝頭，夏天怎么撐開一片陰涼，秋天怎么悄悄結(jié)出果子。它不說話，卻把一年四季都記在身上。等哪天風(fēng)真冷得刺骨，它或許也會落下一兩片葉子，但那不是投降，只是輕輕嘆一口氣。我知道，等明年春風(fēng)吹過，磚縫里的草會冒頭，曬臺前的樹會抽新芽，而它，依舊會站在那兒，綠得理直氣壯。天氣冷了，樹葉落地，可你看，總有些綠意不肯走遠——它只是蹲下身子，等來年再站起身，還我們一片青翠的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