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昵稱: 護花使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號:51304056</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照片: 護花使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條巷子藏得深,須得繞過一片嗡嗡嚶嚶的市聲,穿過一座被藤蔓纏得只剩半張臉的舊門樓,才能覷見它窄窄的、青灰色的入口。巷子里的時光,仿佛比外頭慢了半拍,或是干脆打了個小小的盹兒,將一些被遺落的辰光,悄悄攏在了自己懷中。午后的日頭斜斜地切進來,將兩邊的馬頭墻劈成明暗兩爿,亮的耀著白,暗的沁著青??諝饫镉形m在光柱里浮游,無聲無息,懶懶洋洋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就在那一片明暗交界處,倚著一道早已失了光澤的、沁涼的石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第一眼望見的,是那一片寶藍。仿佛將雨前最深最靜的一角天空,或是午夜時分最醇最厚的一泓海水,一整個兒地剪了下來,妥帖地裹在了身上。那旗袍是絲質(zhì)的,卻不閃著輕浮的光,只隨著她呼吸的微瀾,漾起一種內(nèi)斂的、幽深的波紋,像是潭水被微風拂過,底下的暗流在靜靜涌動。冷調(diào)的藍,本有一種拒人千里的清貴,可偏偏在她身上,那清貴里又透出些微的潤,仿佛是古玉,被體溫與歲月一同焐熱了,涼意仍在,觸手卻是溫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后,才看見那一道正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并非是旗幟上那種斬釘截鐵的、口號般的紅,也非胭脂里那種撩人心魄的、俗艷的紅。那是一種更沉著、更篤定的紅,像深秋經(jīng)霜的楓葉,紅得有了分量;又像陳年紫砂里養(yǎng)出的茶垢,紅得有了底蘊。一件針織的披肩,松松地搭在肩頭,隨意地垂下一角。藍的冷,紅的暖,撞在一處,非但沒有廝殺出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反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那紅,像是投在深潭里的一枚落日,是冷的底蘊里,一捧不肯熄滅的、溫熱的余燼。紅與藍的邊沿,在午后渙散的光線里微微暈開,交融成一絲若有若無的、神秘的紫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的發(fā)髻低低地挽在腦后,紋絲不亂,卻又不覺緊繃。耳垂下,一點翠色在悄悄地晃蕩。不是招搖的擺,是極輕微、極緩慢的蕩,仿佛不是因風,而是因著她自己脈搏沉靜的跳動。她一只手臂閑閑地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只手隨意地垂在身側(cè),指尖若有若無地觸著冰涼的石階。頸項的線條,從那立領(lǐng)的寶藍中延伸出來,彎成一個既矜持又倦怠的弧度。她微微仰著臉,眼是半闔著的,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彎極淡的、青灰色的影,目光不知落在了對面墻頭一莖顫巍巍的狗尾草上,還是更遠、更虛空的某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便是此刻最好的畫師。它從西墻頭悄悄地溜下來,先撫上她肩頭那一角紅披肩,將那些細密針織的紋路照得纖毫畢現(xiàn),每一道凹凸都蓄著一小洼溫暖的金色。然后,光漫過她的肩頸,流瀉到那一片寶藍的旗袍上。這時才看清,那幽深的藍底上,原是有暗紋的。是纏枝的蓮,還是連綿的云?看不真切,只看見光影游走之處,那些暗紋便活了,明明滅滅,像是深水下的藻荇,隨著潛流悠悠地招搖。光再往下,攀上她微曲的膝頭,最后,靜靜地泊在她寶藍色的裙擺上。裙擺的褶痕里,藏著更深的幽暗,也盛著更亮的浮光,仿佛時光本身在那里打了個精致的褶,將一些看不見的故事,妥帖地收藏了進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連風也是識趣的。江南午后的風,帶著水汽的潤,穿過狹長的巷子,便成了柔柔的、涼涼的一縷。它拂不動她沉靜的身姿,卻足夠撩撥她鬢邊一絲不聽話的碎發(fā)。那發(fā)絲從光潔的鬢邊逸出,細軟如初生的幼蠶吐出的絲,被身后來的光線一照,竟通體成了透明的金棕色,茸茸的,像被一個極溫柔的夢,輕輕籠住了。那一瞬間,仿佛整個江南的柔情——太湖的煙波、西湖的瀲滟、園林曲廊間流轉(zhuǎn)的嘆息——都凝結(jié)在了這一縷發(fā)光的柔絲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就那樣靠著,像一株生在石階旁的植物,不是攀援的凌霄,也非帶刺的薔薇,而是一株靜靜開放的玉蘭,或是年代久遠的桂樹,自有一種不與人爭、卻也無法被忽視的、從容的豐韻。那份“松弛”,不是松懈,不是散漫,而是一種內(nèi)里極穩(wěn)、極足之后,對外在形骸的輕輕放手。是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知道自己身上承載著什么顏色與重量,于是便可以不慌、不爭、不刻意,就連倚靠的姿勢,也成了一種自在的、優(yōu)美的語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著看著,我竟生出一種恍惚來。仿佛眼前并非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從某本泛黃的舊畫報里,從某段咿咿呀呀的黑白膠片中,悄然走出的一個魂兒。她身上那藍與紅,也非尋常的布料顏色,倒像是從時光的調(diào)色盤里,特意挑選出的兩種最富象征的顏料:藍是夜,是海,是沉靜而憂郁的過往;紅是血,是火,是熱烈而執(zhí)著的生趣。這兩種顏色在她身上相遇、對話、相擁,構(gòu)成了一種只屬于某個已然逝去時代的、復雜而迷人的美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松弛的、倚靠的姿態(tài),或許正是她與這冷熱交織的世界的相處之道。以藍色的沉靜為底,接納一切;以紅色的溫熱為表,擁抱余暉。她倚靠的,又何嘗是這冰冷的石階呢?她倚靠的,是她自己那份被時光與教養(yǎng)反復摩挲過的、柔韌的內(nèi)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片刻,西墻的影子又拉長了幾分,將那寶藍的裙擺吞沒了一角。她似乎動了,又似乎沒有。只是那半闔的眼,終是緩緩地、完全地閉上了,仿佛沉入了一個只有她自己知曉的、藍紅交織的夢境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悄悄退后,轉(zhuǎn)身,重新沒入市聲嗡嗡嚶嚶的河流。巷口外,依然是那個匆忙的、喧囂的、色彩混雜的世界。但我的眼底,卻仿佛被那一片幽深的寶藍與篤定的正紅,靜靜地洗過了一道,留下一種微涼的、沉靜的、揮之不去的印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