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注：文字首發(fā)于本人微信公眾號“素簡”，配圖為本人拍攝照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沒想到，在一千多公里以外還能看見絲綢之路的影子。 </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北京，一個水靈靈的三月。 </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地鐵8號線上，透過喧囂的人群，傾聽外面隱隱的風聲。 </p><p class="ql-block"> 北京的初春也有風沙，不過，與甘肅的大漠相比，簡直是點點飛花。 </p><p class="ql-block"> 中國美術(shù)館站到了。 </p><p class="ql-block"> 我在老北京人字正腔圓的指點下去尋中國美術(shù)館。早就聽說，它“作為中國唯一的國家造型藝術(shù)博物館，收藏了13萬余件古今中外美術(shù)精品，涵蓋繪畫、雕塑等多元形式，是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展示藝術(shù)精品的國家級文化殿堂?，且經(jīng)常舉辦高質(zhì)量展覽?！? </p><p class="ql-block"> 中國美術(shù)館的主體建筑竟是古代樓閣形狀。恍惚中，古典氣息似穿越歷史撲面而來。 </p> <p class="ql-block"> 館額是由毛主席題寫的，金光閃閃的五個大字深情訴說著1958年建館以來的輝煌，以及不同年代的人們對美的崇尚和詮釋。 </p><p class="ql-block"> 步入一樓大廳，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習近平給中國美術(shù)館的老專家老藝術(shù)家的回信》，“文化自信”理念仿佛熠熠生輝的星子，照得整個大廳亮堂堂。 </p> <p class="ql-block"> 沿著紅毯徐行。前面的一扇扇門依次洞開，像一個個令人目眩的新愿景接踵而至。 </p> <p class="ql-block"> 美術(shù)館共有5層，17個展廳似一顆顆珍珠散落在1、3、5三層。 </p> <p class="ql-block"> 我直奔“墨韻文脈——甘肅絲路藝術(shù)珍品展”而去。 </p><p class="ql-block"> 該珍品展由中國美術(shù)館與甘肅省文物局聯(lián)合主辦，據(jù)說匯聚了敦煌研究院、甘肅省博物館、甘肅簡牘博物館及中國美術(shù)館藏品240余件（套），涵蓋彩陶、簡牘、畫像磚、彩塑、臨摹壁畫等多個類別，光想想便可讓人熱血沸騰。 </p> <p class="ql-block"> 珍品展分為兩大主題板塊。 </p><p class="ql-block"> 一是“繪塑同光”，展現(xiàn)彩塑與繪畫藝術(shù)的融合傳承。展品位于第3層，分別在13、14、15、16、17五個展廳展出。 </p><p class="ql-block"> 二是“書刻同輝”，重現(xiàn)書法篆刻與文字載體的脈絡(luò)演變歷程。展品位于第5層，分別在19、20、21三個展廳展出。 </p> <p class="ql-block"> 因為人多，我選擇登高，徑直奔5樓，一進門便被驚到了。這里自然流淌的一切質(zhì)樸而唯美、清冷而熱烈，像一首長歌。 </p> <p class="ql-block"> 時間最遠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 </p><p class="ql-block"> 馬家窯彩陶那流暢的線條、靈動的造型無一不在訴說先民們懷里盛不下的對生活的熱愛，和心頭溢出來的對天地萬物的敬畏——它們分明是漢字萌芽的雛形…… </p> <p class="ql-block"> 馬家窯是甘肅臨洮的一個村子。 </p><p class="ql-block"> 1923年，瑞典地質(zhì)學家安特生在馬家窯發(fā)現(xiàn)了新石器時代晚期彩陶遺存——其以黑、紅彩繪于橙黃陶胎為特征。安特生認為（后人也證實）這是“仰韶文化西遷后形成的區(qū)域性文化分支”。后來，中國考古學家夏鼐經(jīng)研究認定，馬家窯遺存有其獨特性和代表性，稱為“馬家窯文化”更確切。 </p><p class="ql-block"> 馬家窯文化（約公元前3300—前2050年）涵蓋甘肅、青海及寧夏南部，“分為石嶺下、馬家窯、半山、馬廠四個發(fā)展階段。”紋飾方面，“馬家窯類型以水波紋為主，半山類型轉(zhuǎn)向四圈紋，馬廠類型簡化為兩圈紋并結(jié)合蛙紋”，聽起來是不是很可愛？ </p><p class="ql-block"> 而此刻，這浸潤了多少年月華的先民的日記，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粗侍丈向暄训乃枷?，我仿佛看見當時生活在黃河上游的人們簡單的心、純粹的靈魂。 </p> <p class="ql-block"> 大廳里，除了馬家窯文化的代表作，還有齊家文化的象征。 </p><p class="ql-block"> 齊家文化（約公元前2200—前1600年）是新石器時代晚期至青銅時代早期考古學文化，“1924年，由安特生在甘肅廣河齊家坪遺址發(fā)現(xiàn)并命名。該文化分為柳灣、皇娘娘臺和磨溝三個地域類型，分布范圍覆蓋青海、寧夏及內(nèi)蒙古等地?！? </p><p class="ql-block"> 看著那安安靜靜的對三角紋雙耳彩陶壺，我卻聽見牛在哞哞叫，馬蹄嘚嘚響——腳下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即便這紋彩的靈魂沒有降生在蒙古高原，也必定聽到過奇妙的呼麥聲，而呼麥的起源是風過巖隙的嗚咽。 </p> <p class="ql-block"> 甲骨文殘片亦如風過巖隙。</p> <p class="ql-block"> “秦公作鑄用鼎”間，歲月的回響神秘而遼杳。 </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篇古老的銘文，鐫刻在一件春秋時期秦國青銅鼎的內(nèi)壁。 </p><p class="ql-block"> 鼎名為?“垂鱗紋秦公鼎?”，是春秋早期典型器物，?1993年前后出土于甘肅隴南禮縣大堡子山秦公墓地。?通高40.5厘米，口徑41.5厘米，“立耳、折沿、淺腹、平底，配三蹄足，口沿下飾竊曲紋，腹部飾有三周垂鱗紋，足部有‘山’字形扉脊。?” </p><p class="ql-block"> 它是用于祭祀等禮儀場合的禮器，反映的卻是當時秦國君主（通常認定為秦文公）出于文化認同的努力。?“秦文公時期，秦國通過收復岐山一帶的周朝遺民，獲得了農(nóng)業(yè)基礎(chǔ)，并推行向東學習的政策，以提升國力。?這一銘文不僅證實了秦國早期的禮制實踐，也反映了秦人試圖與中原文化接軌的努力。?” </p> <p class="ql-block"> 祝禱裊裊，音猶在耳。祈愿如絲雨，飛入萬千百姓家。 </p><p class="ql-block"> 從秦到漢，素來重視農(nóng)業(yè)。 </p><p class="ql-block"> “夫農(nóng)，天下之本也?！卑喙淘凇稘h書?文帝紀》中寫道。 </p><p class="ql-block"> 秦漢時期，萬石為一倉。待綿長的田結(jié)出億萬顆粒飽滿的籽，便入官倉?！皞}滿后，在糧食表面加蓋倉印，作為封定標志。待出倉時，便可檢驗糧食是否有擾動痕跡?！? </p><p class="ql-block"> 這個倉印便是“萬石”倉印，似由松木制成，也像青松一樣堅韌，守護糧倉安寧，撫佑軍心民心，維護社會穩(wěn)定。 </p> <p class="ql-block"> 為了天下安，加強中央政權(quán)與少數(shù)民族關(guān)系至關(guān)重要。 </p><p class="ql-block"> 以氐、羌為例。 </p><p class="ql-block"> 氐、羌是生活在甘肅、青海、四川的古老氏族，部落內(nèi)由王侯相統(tǒng)領(lǐng)。 </p><p class="ql-block"> “自漢武帝開河西，置武都，到魏晉時期，氐、羌族首領(lǐng)多受中央王朝的拜封?！钡牵来娴奈簳x時期的氐、羌族王侯印章較少，特別是曹魏政權(quán)存在時間較短，目前，國內(nèi)已知的曹魏時期頒賜給少數(shù)民族王侯的金印只有一枚，即“魏歸義氐侯”金印?！皻w義”意為“歸順朝廷”。? </p> <p class="ql-block"> 百川東到海。有容乃大。 </p><p class="ql-block"> 在甘肅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絲綢之路的波瀾狀闊隨處可見一斑。 </p><p class="ql-block"> 據(jù)統(tǒng)計，甘肅地區(qū)出土簡牘6萬余枚，歷經(jīng)千年卻墨色如新，字體由篆到隸、由隸到草，時光背后的故事和時人承載的情感也在筆法的提按頓挫、筆鋒的濃淡疏密間呼之欲出。 </p> <p class="ql-block"> 都說寫有中國古文字的竹片叫“簡”，木片（或木板）叫“牘”（亦稱為“札”“牒”）。但是，在我眼里，它們都是古人思想、生活、心情……的鏡像。 </p> <p class="ql-block"> 放眼望去，玻璃展柜后面，一條條簡牘仿佛一個個修長的瞬間，它們安安靜靜地懸在那里，仿佛了解自己是無可名狀的歷史的一環(huán)。旁邊，是簡牘的原文復寫。個別簡牘上有殘缺或模糊之處，復寫時便以“囗”代替。不知其他人看到此類情形，會否產(chǎn)生被一朵浪花迷惑的感覺？反正，我是如此，總要多趟兩次才能過河。 </p> <p class="ql-block"> 似以居延新簡居多。 </p><p class="ql-block"> 居延新簡是1972年后出土的居延漢簡，與“舊簡”（1930年出土）相對應(yīng)，與“額濟納漢簡”（1998年后出土于內(nèi)蒙古阿拉善盟額濟納旗甲渠候官遺址）有所不同。 </p> <p class="ql-block"> 據(jù)悉，居延漢簡是居延烽燧遺址中出土的簡牘，時代約自西漢武帝末年（公元前1世紀初）至東漢中葉（公元2世紀初），總數(shù)近4萬枚。居延漢簡與殷墟甲骨、敦煌遺書、明清內(nèi)閣大庫檔案并稱“20世紀初中國文獻四大發(fā)現(xiàn)”。其內(nèi)容涵蓋漢代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法律等領(lǐng)域。 </p> <p class="ql-block"> 此外，地灣漢簡、肩水金關(guān)漢簡、敦煌懸泉漢簡……像若即若離的星子交替閃現(xiàn)。 </p><p class="ql-block"> 地灣漢簡是肩水候官遺址——地灣出土的漢簡，總計3000余枚。所謂肩水候官，指“西漢時期張掖郡肩水都尉下轄的軍事和行政機構(gòu)，主要負責邊塞防御、郵驛傳遞及日常事務(wù)管理。?” </p> <p class="ql-block"> 肩水金關(guān)漢簡是肩水金關(guān)遺址出土的簡牘，總計11000余枚。所謂肩水金關(guān)，指“西漢張掖郡肩水都尉下轄的軍事關(guān)隘，位于甘肅金塔黑河東岸，現(xiàn)存遺址由夯土烽燧、塢院等遺跡構(gòu)成”。 </p> <p class="ql-block"> 敦煌懸泉漢簡是敦煌懸泉置遺址出土的簡牘，總數(shù)逾35000枚。“作為漢代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現(xiàn)存最完整的郵驛檔案，簡文記載了公元前111年至公元107年間的驛站運作、西域使團接待、郵書管理等制度細節(jié)”。 </p> <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真是浩瀚。 </p><p class="ql-block"> 且是壯觀。 </p><p class="ql-block"> 我沉浸在簡牘叢林中，全然沒發(fā)現(xiàn)竹木的堅實將逐漸為絹帛紙張所替代。 </p> <p class="ql-block"> 我只看見幾枚竹片上畫著小人兒，活靈活現(xiàn)。 </p> <p class="ql-block"> 還有一枚殘簡，仿佛一枚暗紅的楓葉，掌心只有三個字——“相知愿”。這是什么意思呢？經(jīng)過查詢資料，我才知道，它或許與郭店楚簡?有關(guān)。 </p> <p class="ql-block"> “郭店楚簡整體出土于?湖北荊門郭店村的戰(zhàn)國中期楚墓?（下葬年代約為公元前4世紀中期到公元前3世紀初），是研究先秦思想史特別是儒家和道家學派的重要原始資料?！? </p><p class="ql-block"> “郭店楚簡中，有一篇名為《五行》的文獻，核心思想圍繞‘仁、義、禮、智、圣’這五種德行展開，‘相知’即君子在修養(yǎng)‘五行’過程中知行一致。?”而“愿”，則可理解為志向、心愿，指君子以成就“五行”之德為最高心愿。 </p><p class="ql-block"> 原來如此。 </p> <p class="ql-block"> 仿佛是為了給“相知愿”增加注解，《儀禮》簡恰到好處映入我的眼簾。 </p><p class="ql-block"> “《儀禮》簡分為木質(zhì)和竹質(zhì)兩種，共469枚?！贝髲d內(nèi)展出的《儀禮》簡，應(yīng)是目前漢代儒家經(jīng)典文獻的最古寫本，抄寫時代可能在西漢晚期。對于我們了解古代禮儀制度和書法藝術(shù)來說，它是很重要的實物。 </p> <p class="ql-block"> 關(guān)于這一點，灑脫的“白馬作”毛筆也有同感。 </p><p class="ql-block"> “白馬作”毛筆是國寶級文物。?“1959年（另有資料記載為1972年），出土于甘肅武威磨嘴子49號漢墓，墓主應(yīng)為漢代文職官吏。?”據(jù)說，其出土時位于墓主人頭部左側(cè)。或許，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想將這支筆簪于發(fā)髻。? ? </p><p class="ql-block"> 而這筆的尾部削成鈍尖狀，可不就像簪子一樣？ </p><p class="ql-block"> 看看左右，有人在研究它的結(jié)構(gòu)——“竹制中空，通長23.5厘米，桿長21.9厘米，筆頭長1.6厘米”；有人在琢磨它的材質(zhì)——“采用剛?cè)釓秃厦希飧颤S褐色軟毛（如狼毫），筆芯及鋒部使用紫黑色硬毛（如兔毫）”。而我關(guān)心的是筆桿中下部陰刻隸書“白馬作”三字的由來。 </p><p class="ql-block"> 答案其實很簡單，“白馬”是制筆工匠的名號。 </p><p class="ql-block"> 好一個“白馬”。 </p> <p class="ql-block"> 不知這個“白馬”知不知道放馬灘秦簡？ </p><p class="ql-block"> 放馬灘秦簡是甘肅天水出土的戰(zhàn)國晚期秦國竹簡，是國家級文物。同一遺址還出土了世界最早的木板實測地圖（約前269年），史稱“天水放馬灘木板地圖?”，“它被認為是目前中國發(fā)現(xiàn)最早的實物地圖。” </p> <p class="ql-block"> 可惜，我來不及拍攝該木板地圖，便被人流沖向明代肅府本《淳化閣帖》刻石。 </p><p class="ql-block"> 據(jù)說，明太祖朱元璋封十四子朱楧為肅莊王，賜其宋本《淳化閣帖》一部。萬歷年后，因緣際會，肅莊王后人召集金石摩刻家，以富平石雕刻《淳化閣帖》，再現(xiàn)了張芝、索靖、鐘繇、王義之、王獻之、柳公權(quán)等書法名家作品。世稱《肅王府本》。 </p> <p class="ql-block"> 我不懂書法，但觀石上金鉤鐵劃、洋洋灑灑，心下除了欽佩當時的大家，便是慶幸自己有緣得見如此好的作品。 </p><p class="ql-block"> 當然，好作品除了寫在簡牘上、刻在頑石上，越來越多地躍然于絹帛和紙張上。譬如《昭明文選》。 </p><p class="ql-block"> 《昭明文選》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詩文總集，由南朝梁武帝長子蕭統(tǒng)（謚號“昭明”）組織文人共同編選，“收錄了自先秦至齊梁幾百年間的七百余篇作品。” </p><p class="ql-block"> 中國美術(shù)館展出的是《昭明文選》卷五十三——李蕭遠《運命論》。李蕭遠本名李康，是三國時期魏國文學家，其作品《運命論》闡釋了天命與個人抉擇的沖突，主張“圣人處窮達如一也”，對推動后人“在認清客觀規(guī)律的基礎(chǔ)上專注自身修養(yǎng)與責任擔當，實現(xiàn)精神上的從容與自洽”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 </p> <p class="ql-block"> 我想，他的內(nèi)心是柔軟的，就像展廳里形形色色的絹帛紙張，但是，他的思想內(nèi)核是堅實的，與起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約公元前5世紀）?的簡牘一脈相承。 </p> <p class="ql-block"> 也許，這就是歷史存在和發(fā)展的意義，既能承前，也能啟后，潤物無聲，讓如我一樣的人們抬起頭、側(cè)過身，便可一窺瑰麗的源起和美好的端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