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站在百泉湖西北角的擊壤亭前,山風(fēng)拂面,林影婆娑。亭子靜靜立在山間,白柱青瓦,飛檐如翼,仿佛隨時要乘風(fēng)而去。亭中香爐靜默,裊裊余煙似在訴說一段久遠(yuǎn)的文脈。</p><p class="ql-block">這里曾是邵雍講學(xué)著書三十六載的地方,一磚一瓦都浸潤著理學(xué)的沉靜與哲思。我仿佛看見他執(zhí)筆凝神,在松風(fēng)竹影間推演天地之理,手探月窟,足躡天根。這亭子不單是避雨歇腳的所在,更像是時間留下的一枚書簽,夾在山色與歷史之間,標(biāo)記著一位哲人靜默卻磅礴的思想旅程。</p> <p class="ql-block">抬頭望去,一塊黑底金書的牌匾高懸亭梁——“駕風(fēng)鞭霆”四字筆力千鈞,如雷貫耳。那是民國徐世昌的手跡,落款“庚戌秋九月”,墨香雖已遠(yuǎn),氣勢猶在眼前。這四字原是朱熹贊邵雍之語,如今被鄭重題于此處,不只是對一位哲人的致敬,更像是一聲穿越時空的回響。它說的何止是治學(xué)?那是思想奔涌如電、精神馳騁如風(fēng)的壯闊境界。站在亭下,我不由屏息——這四個字像是從古籍中躍出,帶著理學(xué)的雷霆與詩意的清風(fēng),直擊人心。它不喧嘩,卻讓整個山林為之肅然。</p> <p class="ql-block">“駕風(fēng)鞭霆”是輝縣典故,指邵雍(北宋五子之一)治學(xué)氣勢磅礴、勇往直前,常喻氣勢恢宏、陣勢如萬鈞雷霆。其著書36年傳播理學(xué),有《皇極經(jīng)世》《觀物內(nèi)外篇》等著作;文化名人程顥、朱熹、王陽明、錢穆等稱贊其能論宇宙問題、英邁蓋世、是儒門中的莊周等。在輝縣百泉湖西北角的邵雍祠堂擊壤亭內(nèi),民國總統(tǒng)徐世昌書寫“駕風(fēng)鞭霆”匾額懸掛于此。</p> <p class="ql-block">“駕風(fēng)鞭霆”,初聽似有雷霆萬鈞之勢,實則內(nèi)藏靜極生動的哲思。邵雍在百泉湖畔三十年,不仕不爭,卻以《皇極經(jīng)世》勾畫宇宙運行,以《先天圖》推演萬物生成。他的學(xué)問不是喧囂的吶喊,而是深沉的遠(yuǎn)航——駕的是清風(fēng),鞭的是天雷。程顥說他是“當(dāng)世唯一能談?wù)撚钪鎲栴}的人”,王陽明稱其為“人中豪杰”,錢穆更比他為“儒門中的莊周”。這些評價,都不約而同指向一種超越時代的氣度。他不靠權(quán)勢立身,也不以文章爭名,只是日復(fù)一日,在松濤與湖光間靜坐冥思,將天地萬象納入心間一圖。那種力量,不是來自鼓噪,而是源于沉靜的專注。</p> <p class="ql-block">沿著路往祠堂走去,門樓高聳,紅匾金書,飛檐下彩繪斑駁,卻依舊莊重。這里曾是文人往來、士子朝圣之地。如今游人不多,唯有鳥鳴與風(fēng)聲應(yīng)和。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文化傳承,從不需要喧鬧的儀式。就像那塊“駕風(fēng)鞭霆”的匾,靜靜懸掛,卻自有千鈞之力。它提醒我們:思想的風(fēng)暴,往往起于無聲之處。腳步踩在石板上,回聲輕淺,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文脈。這座祠堂不張揚(yáng),卻讓人走得越近,心越沉靜。</p> <p class="ql-block">再往前行,便是九賢祠。門開一線,黃袍塑像端坐其中,香爐前供果猶新,對聯(lián)紅紙未褪。邵雍位列其間,與其他賢者共受后人敬仰。我駐足門外,未敢驚擾這份肅穆。他的詩集《伊川擊壤集》里寫:“閑中天地寬,醉里乾坤大?!痹瓉硭缫芽赐?,真正的宏大不在廟堂之高,而在心游萬仞、思接千載的自由。他不求聞達(dá),卻以一顆通透之心,把宇宙裝進(jìn)了日常的閑談與靜坐之中。這份從容,比任何雷霆都更震撼人心。</p> <p class="ql-block">百泉湖水波不興,倒映著山色與飛檐。我坐在擊壤亭畔的石凳上,翻開《漁樵問對》,字句如清泉流淌。邵雍用最樸素的對話,講最深邃的天理。朱熹說他“歷覽無際”,大概正是這般——不靠舟車,不憑羽翼,只憑一顆通天地之心,便已駕風(fēng)鞭霆,縱橫八極。而今人來此,不只是為看一座亭、一塊匾,更是為尋一份沉靜的力量:在浮躁時代,如何安頓自己的精神,如何讓思想真正起飛。湖面如鏡,映著飛檐一角,也映著我低頭讀書的身影。那一刻,我仿佛也成了百泉湖畔的一粒墨點,落在千年文脈的長卷之中。風(fēng)過林梢,無聲無息,卻已掀起思想的波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