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昵稱： 護花使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號：51304056</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照片： 護花使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初冬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場雪，便是在這十二月的開端，悄然而至的。它來得是那樣輕，那樣淡，仿佛怕驚擾了人間一個未做完的夢。我立在窗前，看那雪，并非鵝毛般紛揚的，倒像是誰在天上篩著極細極碎的鹽末，疏疏落落，帶著些試探的、羞怯的意味，在空中劃著尋不著軌跡的線，悠悠地，緩緩地，粘在光禿禿的枝椏上，覆在黯淡淡的屋瓦上。世界并沒有立刻變得皓白，反倒像一張年代久遠的宣紙，被水汽濡濕了，洇開一片一片灰濛濛的濕痕。空氣是凜冽的，吸進肺里，有一種清寂的微甜，又帶著刀子似的鋒芒，教人精神為之一振，隨即又沉入更深的靜默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便是這樣的靜默里，你便來了。你總是不請自來的，尤其在這樣的天氣里。你的影子，你的聲音，你那些早已被歲月磨得泛了白的舊日神情，便混在這雪末與寒氣里，一絲一絲，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我的骨中。有些事，原就是刻進骨子里的，任憑時光如何沖刷，非但不能磨去，反倒像溪水中的卵石，被磨洗得愈發(fā)溫潤，愈發(fā)清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譬如那一聲鳥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該是多久以前的一個冬日了？也是這般微雪的午后罷。我們立在一株老梅樹下，說是等花開，其實花苞都還緊緊地蜷著，像一粒粒羞澀的眼。我們說著些不相干的閑話，話頭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那時落時停的雪。你忽然低了頭，用腳尖去輕輕踢著樹下未化的積雪，那姿態(tài)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嬌柔與專注，仿佛那雪里藏著什么天大的秘密。就在那一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極清亮的鳥鳴，“嚦”的一聲，劃破了這雪空的岑寂。那聲音是那樣脆，那樣亮，像一顆冰涼的水晶珠子，直直地投進我心湖的止水，漾開圈圈不絕的漣漪。我猛地抬頭，看見你也被那鳴聲驚動，正抬起頭來，眼里含著微微的訝異，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一剎那，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只剩下你那低頭的溫柔，與那一聲格外撩人的鳥鳴，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牢牢地罩住了。自此，每每聽見雪天的鳥鳴，我便覺得那都是你派來的信使，在一聲聲地，叩著我記憶的門環(huá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譬如你轉身的優(yōu)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該是離別的時候了。車站總是上演悲歡離合的舊戲臺，空氣里混雜著煙草與行李的塵土氣，教人悶得發(fā)慌。你我要說的話，似乎早已說盡，又似乎一句也未曾說出。只是默默地立著，聽著廣播里催促進站的、毫無感情的聲音。你終于要走了，提起那只小小的行囊，只輕輕地說了一句“保重”。然后，你轉過身，匯入了那熙攘的人流。你的背影，是那般挺直，卻又那般孤單。你走得不疾不徐，步態(tài)里有一種天生的、我無法形容的從容與優(yōu)雅。那優(yōu)雅，像一柄最鋒利的劍，剎那間刺穿了我所有偽裝的平靜。我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上來，少年人的那股子傻氣與莽撞，便在那時涌遍了全身。我?guī)缀跻尾阶飞先?，拉住你，對你說出那些盤桓在心底許久的話。然而，我的腳像生了根，終究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你那優(yōu)雅的背影，被人潮吞沒，成為一個再也尋不著的黑點。你那轉身的優(yōu)雅，于我，不是終結，反倒成了一種蠱惑，一種召喚，讓我在往后無數(shù)的日子里，總是不由自主地，一往無前，向著那記憶的深處追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此刻，窗外的雪似乎密了些。我的思緒，也像這愈織愈密的雪網(wǎng)，紛紛揚揚，尋不著一個歸宿。我想你，想得毫無章法，毫無道理。想你的花枝招展，在春日爛漫的山野里，你的笑靨比任何一種花都要明媚；也想你的進退兩難，在那些沉默的對峙中，你蹙起的眉峰里，藏著多少我那時無法體諒的憂愁。想你的飲無緒，在某個寂寥的黃昏，你對著淺淺的杯盞，那眼波里迷離的、散漫的輕愁，像一層吹不散的霧；也想你的策馬馳騁，那該是你心底未曾熄滅的火光吧，在你偶爾談及遠方與夢想時，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流星般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一切，好的，壞的，明的，暗的，歡欣的，惆悵的，都攪拌在一起，成了我命里逃不開，也無需再逃的一場劫難。佛家說，渡劫方能飛升?？晌疫@般凡俗的人，哪里求什么正果呢？你便是我的劫了。這劫，是風雪中一枝清冷的梅，幽香自苦寒中來；是暗夜里一盞孤懸的星，光芒自渺遠中生。它磨我，礪我，也成就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生遇見的這一劫，你不來度我，又有誰來度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還在下。靜靜地，綿綿地，要將這整個喧囂的世界都包裹起來，送入一個安寧的、純白的夢境里去。遠處有幾點燈火，在雪幕里暈開一團團柔黃的光，像夜航的船，在無邊的海上，亮著的、溫暖的窗。我依然立在這窗前，骨子里是你，呼吸間是雪。這十二月的奇跡，大約便是如此了——它讓過去凝固成永不消融的冰花，封存在記憶的深處，每當冬日來臨，便借著這漫天飛雪，重新綻放，一遍，又一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不度我，誰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問題，我不同，雪也不同。只有那骨子里的刻痕，在無聲地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