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有一種香味,無需想起,永遠不會忘記。</p><p class="ql-block">這香,是漫上來的。像榕江夜半漲起的潮,悄無聲息地滲出來,將人的記憶溫柔地浸潤。沉甸甸的,裹著陽光的暖意與泥土的潮氣撲面而來。原來,這就是被歲月精心窖藏的大地的呼吸——這呼吸里,是富厚村的“富”,是土地的慷慨饋贈;是富厚村的“厚”,是時光的深情沉淀。</p> <p class="ql-block">稻香里,不只有谷物的氣息,更有道義的重量。一株稻從青澀到金黃,要經(jīng)歷一百多個日夜的守候。晨露中抽穗,烈日下灌漿,風(fēng)雨里低頭——成熟,不是挺直腰桿,而是學(xué)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向大地深深鞠躬。左鄰右舍端碗串門時的閑話,農(nóng)忙時節(jié)你幫我助的厚道,都寫在這田間的溝壑里,成了無聲的文明契約。</p><p class="ql-block">此刻的田野正在重新定義自己。美術(shù)老師在桿子上作畫,記錄豐收的喜悅;蜿蜒的田埂成了T臺,小模特們踩著頂認真的貓步;直播間里,新農(nóng)人熱情洋溢:“家人們,這是我們揭西的絲苗米!”小舞臺上,少年的歌聲清越,像一條條小龍在金黃的浪尖騰躍。古老的農(nóng)耕智慧,正以最年輕的方式重新開口言說。</p><p class="ql-block">這稻田的香氣,倏地將我拽回六年級的午后。老師帶我們割禾,稻香混著陽光包裹過來。老師說:“看,這像不像一篇好文章?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每一季都是好故事。”那時我才明白,有些詩句必須用汗水浸泡,才會在骨骼里生根發(fā)芽。</p> <p class="ql-block">我們收獲的,豈止是這一季的谷粒?我們耕作的,分明是各自荒蕪的心田。</p><p class="ql-block">稻田是時間的容器。孩童的笑聲、中年人眼角的紋路、老人手背上蜿蜒的溝壑,與手機屏幕的微光、無人機的嗡鳴、實驗室的數(shù)據(jù),在這里奇妙地和解。在富厚,每一粒稻谷都是時間的琥珀,封存著陽光的重量、雨水的記憶,以及一百多個日夜的耐心。</p><p class="ql-block">夕陽西下時,我們站在田埂上。說起蓮花開時要辦詩會,要讓城里的孩子來當(dāng)一回真正的“農(nóng)民”,良廣書記的眼睛又亮了。詩不在紙上。詩在彎腰的弧度里,在鐮刀與稻稈相遇的瞬間,在谷粒脫穗時那聲輕響里。</p> <p class="ql-block">不遠處的篝火,混合著番薯的香氣?;秀遍g,童年的紙飛機穿過光陰的曲線,穩(wěn)穩(wěn)地落在掌心。</p><p class="ql-block">它載著熟悉的稻香。原來“富厚”從來不是形容詞,而是一個動詞——是土地用一季時光將陽光釀成金黃的過程,是人彎下腰時與大地達成的那份古老諒解。在這里,富是掌心盈滿的踏實,厚是俯身向地的虔誠。</p><p class="ql-block">當(dāng)曠野中的風(fēng)聲與孩子們的笑聲、歌聲糅合成自然嶄新的散文詩,你會忽然懂得:來到富厚,不是抵達某個地方,而是回到某種本來應(yīng)有的狀態(tài)。做一日富足的人——這富足不在倉廩,而在心頭;當(dāng)一回厚道的民——這厚道不在言說,而在每一次彎下的腰背,每一次伸出的手。</p><p class="ql-block">因為這片土地最深的智慧是:真正的豐盈,始于俯身親吻大地;最厚的道義,是讓每粒種子都長成它本該成為的模樣。每一個與泥土耳語的人,都在續(xù)寫大地最古老的詩篇。</p><p class="ql-block">晚風(fēng)起了。稻浪沙沙,像大地在翻身,在夢中,繼續(xù)它的金黃敘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