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暑假那會兒曾與友人一起同游過下渚湖，只覺得它像極了西溪，卻又比西溪多了一層說不出的幽靜。那份初見時的驚艷，便化作了日記里的愿景：愿四季輪回，都能好好的讀它一遍。今次去湖州折返的路上，不自覺的又向它走了過去。只是這一回，我們沒有乘舟，只用雙腳去丈量了它的秋意。</p> <p class="ql-block">我們最先步入的，是上回未曾涉足的芙蕖島。一道彩虹色的水上廊橋，彎彎地環(huán)抱著湖的邊緣。水是沉沉的碧色，將橋的鮮麗也濾得柔和了些。廊橋之下，昔日的荷塘已換了光景。殘荷早已卸去了擎雨的華蓋，只剩下疏疏的枯梗，擎著些蜷曲的、焦褐的葉，立在墨綠色的水鏡里。水波極緩極慢地蕩著，那些清晰的倒影便碎了，拼攏，又碎開?？萑~的邊沿鑲著一線暗金，仿佛時光凝固后留下的銹跡?？粗粗?，心里便無端地靜了下來，那是一種繁華落盡、萬物歸寂的安然。</p> <p class="ql-block">我們沿著環(huán)湖的長廊，漫漫地走，靜靜地賞。遠(yuǎn)山，已著了淡淡的赭紅與蒼黃，像一幅暈開的水墨；近處的蘆花，一叢叢，一簇簇，頂著蓬松的、銀絮似的穗子，風(fēng)來便齊齊地?fù)u曳、發(fā)出“沙沙”的、極細(xì)微的聲響。偶爾“嘎”的一聲，是野鴨從葦叢里驚起，劃破了滿湖的寂靜，隨即，水面便漾開一串伶仃的漣漪，將山、蘆、橋的影子都揉皺了又鋪平。</p> <p class="ql-block">就這般閑走漫游，不知不覺的便從芙蕖島走進(jìn)了蒹葭島。八月的蒹葭島，是潑天的、飽含水汽的綠；而今，它卻披上了一身遠(yuǎn)勝春朝的秋色?！拜筝缟n蒼”，古人的句子驀地跳到了心頭。這里的蘆葦生得高而密，茫茫的一片，連接著遠(yuǎn)水與天際。蘆花正值盛時，銀灰的、絹白的穗子匯成一片浮動的“云海”，風(fēng)勢稍大些，那“云海”便涌起層層的浪，簌籟地響，將秋聲演繹得淋漓盡致。只是這蒼茫的秋色里，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對了，就是少了那位曾在漫天綠意里巧笑嫣然的模特身影。似乎略微的有些遺憾，只得央請同行的先生，站到那蘆花深處，權(quán)作一個沉默的“道具人”，為這無邊的秋色，添上一點溫暖的、屬于人間的憑據(jù)。</p> <p class="ql-block">從丈母娘茶寮往鳥島去的那段路，著實有些考驗?zāi)_力。路仿佛沒有盡頭，只是平平地向前延伸。膝頭發(fā)軟，心里那點坐下便不肯再起的念頭也野草般瘋長。那段旅程最長，景致也最是平淡。然而，旅行的趣味，或許就藏在這平淡里的偶遇。比如，蘆葦蕩深處的一群野鴨。它們離得那樣遠(yuǎn)，在徒步的長廊上望去，只是幾個浮在水面的、模糊的黑點。我端起長焦鏡頭，勉強(qiáng)能將它們的身影拉近，可也只是些晃動著的、虛幻的輪廓?！耙悄芙┍愫昧恕！蔽也幻饽钸丁７跈跅U上試了又試，終究拍不清晰。心里悵悵的，只得“幸幸然”的轉(zhuǎn)身，向著鳥島繼續(xù)挪步。</p> <p class="ql-block">鳥島，自然是因鳥而得名。上回文章里已寫過些許，可此番再見，仍有新的歡喜。在那圈養(yǎng)珍禽的鐵絲網(wǎng)前，我立了許久。網(wǎng)內(nèi)的朱鹮，大多閑庭信步，一身潔白的羽毛平整如雪。唯獨(dú)有一只，與眾不同----它從頭頂?shù)讲鳖i的羽毛，全然蓬松地聳立著，像戴了一頂驕傲而蓬亂的羽冠。我起了好奇，便屏息細(xì)看。只見它朝著另一只羽色光潔的朱鹮，不住地點頭，修長的喙一開一合，仿佛在急切地訴說什么。時而展翅，露出底下那抹醉人的、夕陽般的橘紅；時而將自己的長喙伸向?qū)Ψ剑活i互啄。原來是在求愛呀！我的心也跟著那聳立的羽冠微微地顫動了。這熱烈而笨拙的儀式，在這蕭瑟的秋光里、竟顯得如此珍貴而動人。我悄悄舉起相機(jī)，記錄下這生靈最本真、也最美妙的一刻。</p> <p class="ql-block">除了矜貴的朱鹮，島上還有白鷺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在蘆葦與水域間起起落落。然而，鳥島之美，又何止于鳥？那成片成片的蘆花、此時才真正顯出它的氣魄來，浩浩蕩蕩，與水、與零星的小木屋，織就了一幅素雅而宏闊的畫卷。尤其是登上樂島那處的觀景臺，放眼望去，整片湖灣的蘆花盡收眼底。正值夕陽西下，那柔和的光線潑潑灑下來 ，那無邊無際的、溫柔的閃耀，美得讓人倏然失語，只覺得滿心滿眼都被這暖白色的寂靜給填滿了，再容不下一個多余的詞。</p> <p class="ql-block">走完了全程，心里似乎仍還惦著水中那幾只看不清的野鴨。到底不甘心，便又去央求著工作人員，補(bǔ)上了先前放棄的船游。乘船鉆進(jìn)蘆葦?shù)南锏?，方才那些想抓又住不住的模糊黑點，此刻清晰地浮在眼前：綠頭鴨、紅頭鴨等，有的悠然梳羽，有的一個猛子扎進(jìn)水里，只留一圈漣漪。水鳥也見了真容，細(xì)腳伶仃地立在枯荷梗上，機(jī)警地轉(zhuǎn)動著頭頸。最妙的還是那蘆花。透過游船的玻璃仰頭望去，一桿桿蘆花襯著被夕陽染成金緋色的天空，絨絨的穗子邊緣閃著光，像是自身在燃燒。風(fēng)貼著水面吹來，蘆花便溫柔地俯下身，那姿態(tài)，柔軟到心里去。我舉起相機(jī)，船卻微晃，那最柔、最暖的一瞬，總在鏡頭里模糊成一片光暈。終究是沒拍到最心儀的片子。也罷，有些美，或許本就該只留給眼睛和記憶。</p> <p class="ql-block">船靠了岸，人還未遠(yuǎn)離，心卻又開始盤算了起來。想著若是冬日，一場雪后，這里該是何等琉璃凈土；又想著，待到春暖花開，新蘆抽綠，水鳥孵雛，下渚湖定又是一番活潑潑的、飽含生機(jī)的模樣了。再次感慨這湖，果真是讀不完的。一季便是一卷，一步便是一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