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社區(qū)組織的近郊鄰里游大巴駛離小區(qū)大門時，我正站在自家陽臺上，看著樓下花壇里新栽的月季——剛幫鄰居王阿姨把閑置的花盆搬到儲物間，又給單元門口的共享雨傘桶補了兩把傘，手頭的瑣事件件落定。樓下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大巴車身上貼著的“鄰里同行，共赴美好”標(biāo)語在陽光下格外醒目，而我心里沒有絲毫遺憾，只有一種卸下包袱的輕盈。這場眾人期盼的集體出游，我終究還是選擇了缺席。</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并非一時興起的決定。當(dāng)社區(qū)居委會李姐把出游通知發(fā)到業(yè)主群時，我盯著屏幕看了許久，最終在對話框里敲下“因個人原因不參加，祝大家玩得開心”。消息發(fā)出后，沒有多余的追問，只有寥寥幾個點贊，就像我搬到這個新社區(qū)三年來的處境——安靜、疏離，卻也自在。旁人或許覺得我不合群，只有我自己清楚，這場未赴的鄰里游，藏著我半生鄰里相處的沉淀與清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前半生，有二十多年都住在城郊的老式家屬院。那是一段被炊煙、蟬鳴和歡聲笑語浸潤的時光，卻也是我最懷念的歲月。彼時的家屬院沒有圍墻，幾排紅磚樓房錯落有致，家家戶戶的大門總是敞開著，鄰里之間就像一家人。清晨，樓道里傳來此起彼伏的開門聲、打招呼聲；傍晚，大人們搬著小馬扎坐在樓下納涼，孩子們在巷子里追逐打鬧，誰家做了好吃的，總會端一碗給隔壁嘗嘗；誰家有事沒人照看孩子，鄰居們都會主動搭把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女兒發(fā)高燒，愛人出差不在家，我急得團團轉(zhuǎn)。隔壁張嬸聽到孩子的哭聲，二話不說就跟著我往醫(yī)院跑，幫我掛號、繳費、照顧孩子，直到深夜孩子退燒才回家。還有一次，我家水管爆裂，水漫了半個屋子，樓上樓下的鄰居們看到后，紛紛拿著工具來幫忙，有的掃水，有的找維修師傅，有的幫忙搬運家具，原本雜亂的屋子很快就清理干凈了。那些日子，沒有“隱私”的過度設(shè)防，只有“遠(yuǎn)親不如近鄰”的真誠；沒有刻意的寒暄，只有“互相幫襯”的默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式家屬院的集體活動，從來不用刻意組織。春天，大家約著去郊外挖野菜，帶著孩子在田埂上奔跑，每個人的籃子里都裝滿了鮮嫩的薺菜、苦菜，回家后互相分享烹飪心得；秋天，一起去附近的果園采摘，孩子們爬上樹摘蘋果，大人們在樹下聊天說笑，照片里的人笑得沒心沒肺，有人臉上沾著果泥，有人手里舉著剛摘的果子，照片洗出來后貼在單元樓的公告欄里，成為鄰里間最鮮活的注腳。那時候的相處，沒有“肖像權(quán)”的顧慮，只有“記錄當(dāng)下”的熱忱；沒有利益的算計，只有“守望相助”的溫情。</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年前，因老舊小區(qū)三年前，因老舊小區(qū)改造，我搬到了現(xiàn)在這個新建的封閉式小區(qū)。剛搬來的時候，我滿心期待，以為只是換了一個居住環(huán)境，卻沒料到，這竟是一場鄰里關(guān)系的雙重遷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新小區(qū)的環(huán)境整潔優(yōu)美，有花園、有健身器材、有地下車庫，家家戶戶都是防盜門，樓道里一塵不染。但這里的鄰里關(guān)系，卻遠(yuǎn)比老式家屬院復(fù)雜。住了三年，我甚至叫不全對門鄰居的名字，電梯里遇到，大多是禮貌性地點點頭，然后各自低頭看手機；偶爾在樓下遇到，聊的也只是“天氣真好”“下班啦”這類無關(guān)痛癢的寒暄，沒有人會輕易提及自己的家庭情況，更不會隨便麻煩別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慢慢明白，新社區(qū)的鄰里邊界遠(yuǎn)比老式家屬院清晰。這里的居民來自五湖四海，從事著不同的工作，生活節(jié)奏、興趣愛好各不相同，大家更注重個人隱私和生活空間。剛開始，我還帶著老式家屬院的習(xí)慣，看到鄰居家的老人提著重物，就主動上前幫忙；看到樓道里有垃圾，就順手帶下去；遇到新搬來的鄰居，還會熱情地分享周邊的超市、藥店信息，卻漸漸發(fā)現(xiàn)，我的“熱心”往往換來客氣的疏離。有一次，我看到鄰居家的孩子在樓下哭，想上前問問情況，孩子的媽媽卻趕緊走過來把孩子抱走，只說了一句“沒事，謝謝”，那份刻意的距離感，讓我心里泛起一絲別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種疏離感，在社區(qū)集體活動中被無限放大。去年社區(qū)組織中秋賞月會，大家圍坐在小區(qū)花園里，吃著月餅、聊著天。有人提議拍照留念，我下意識地舉起手機，想記錄下這難得的熱鬧場景，卻被旁邊的一位年輕鄰居伸手擋?。骸皠e拍我，肖像權(quán)很重要，萬一發(fā)到網(wǎng)上不好。”我愣在原地，手里的手機變得沉甸甸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懷念起老式家屬院公告欄里的照片墻，那些毫無顧忌的笑容，那些被隨意抓拍的瞬間，原來早已成了回不去的舊時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時代變了，人們的邊界意識越來越強，這無可厚非。我理解鄰居們對肖像權(quán)的重視，也尊重每個人的隱私選擇，但我骨子里還是那個喜歡記錄生活的人——喜歡拍小區(qū)里盛開的鮮花，喜歡拍清晨陽光下的健身器材，也喜歡拍老人們帶著孩子玩耍的溫馨畫面。只是現(xiàn)在，這份喜歡不得不藏起來。如果參加鄰里游，看到心儀的風(fēng)景想拍照，卻要時刻顧慮“會不會拍到鄰居”；想記錄旅途點滴，卻要擔(dān)心“是否侵犯他人權(quán)益”，那樣的出游，與其說是放松，不如說是戴著枷鎖跳舞，只會讓人身心俱疲。</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何況，隨著年歲漸長，我早已沒了年輕時對熱鬧的渴望。年輕時覺得，社區(qū)集體活動是拉近鄰里關(guān)系的紐帶，是排解孤獨的出口，哪怕累一點、不自在一點，也愿意湊個熱鬧；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放松，從來不是在人群中強顏歡笑，而是在獨處時內(nèi)心的平靜。不參加鄰里游的這天，我把家里徹底打掃了一遍，整理了書架上的書籍，又在陽臺種了幾盆多肉，傍晚時分，坐在陽臺上喝茶、看書，看著夕陽慢慢落下，那種充實感，遠(yuǎn)比在人群中虛與委蛇更讓人安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人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社區(qū)集體活動是維系鄰里關(guān)系的必經(jīng)之路。但我用半生的鄰里相處經(jīng)驗明白，鄰里關(guān)系的本質(zhì)是“互相尊重、互不打擾”，不是社交捆綁。在老式家屬院時，我和鄰居們的情誼，是在日常幫襯、彼此關(guān)照中自然沉淀的，不是靠一次出游維系的；在新社區(qū)，我或許無法和所有人成為親密的朋友，但我堅守著“不打擾、多包容”的原則，主動幫鄰居搭把手、維護社區(qū)公共環(huán)境，用真誠贏得尊重，這就夠了。真正靠譜的鄰里關(guān)系，從來不需要靠勉強自己迎合他人來維系；真正成熟的人生，也從來不需要用“合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鄰里游大巴早已駛遠(yuǎn)，或許此刻，鄰居們正在郊外欣賞風(fēng)景，或許正在草地上野餐歡笑。而我，沿著小區(qū)的步道散步，晚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草木的清香。路過便利店時，買了一瓶冰鎮(zhèn)汽水，慢慢走回家。沒有喧囂，沒有應(yīng)酬，沒有需要刻意維系的關(guān)系，只有屬于自己的寧靜時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場未赴的鄰里游，讓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是虛假的合群，而是真實的自在；不是無效的社交，而是專注的自我。居住這條路，我走了半生，從老式家屬院到新建小區(qū)，從熱衷熱鬧到偏愛安靜，改變的是居住環(huán)境和相處模式，不變的是對善良的堅守和對生活的熱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或許，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旅途，不必勉強自己跟上所有人的腳步。有時候，選擇缺席一場眾人追捧的熱鬧，才能奔赴屬于自己的清醒歸途。而那些不被理解的選擇，那些看似不合群的堅持，終會成為歲月里最珍貴的禮物——讓我們在復(fù)雜的世界里，守住內(nèi)心的平靜，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