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無上清涼——黃曙光水墨藝術(sh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無上清涼——黃曙光的水墨藝術(shù)</p><p class="ql-block">許冬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無為，是個(gè)并不太小的古老縣城。歷史久遠(yuǎn)的護(hù)城河，白水繞城，河邊垂柳依依。在淡月籠罩的暑夜，涼風(fēng)習(xí)習(xí)，沿河散步，仿佛逶迤在宋時(shí)的紙上黑白里。散步的時(shí)候，有時(shí)會遇見一位并不太老的先生，穿中式對襟上衣，齊齊一排布紐扣，沉靜儒雅。這時(shí)，我會輕聲跟身邊的家人說，那是黃老師——畫水墨的黃曙光先生。黃老師的畫作，我近些日子特別喜歡他的水墨芭蕉，還有荷花，意境清涼深遠(yuǎn)，又空靈生動。黃老師居住的小區(qū)里也有一叢芭蕉，郁郁蒼蒼，繁衍生長足有十幾棵，擠成一個(gè)芭蕉家族了。我第一次路過，心想：哦，這是在哪里見過呢！想想，是在黃老師的畫里。黃老師的窗外，正對著這叢芭蕉。黃老師的芭蕉圖，水墨淋漓，枝葉濃淡相宜，婆娑搖曳中，總讓人想起那是雨后的芭蕉。是在黃梅雨里沐浴之后的芭蕉，雨停了，天空明凈，芭蕉的葉子垂垂在微風(fēng)里，上面猶有水氣漫漶。欣賞過他的一幅雨后芭蕉：也是黃梅天，雨后黃昏，芭蕉過雨之后枝葉蔚然成蔭，左邊旁逸出來的一片芭蕉葉上，停棲著兩只小鳥。兩只鳥，一只立起，一只半隱在微垂的蕉葉上。它們仿佛在這片綠葉的島上臨風(fēng)納涼，也不唧喳言語，只是隨意歡喜。芭蕉蔭下，還探過來幾小叢竹葉，叫人想起晉代王子猷雪夜泛舟，去尋訪好友戴安道，見與不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情意在里面。黃老師的芭蕉圖，有時(shí)是瘦竹伴芭蕉，有時(shí)是梅花伴芭蕉，或者竹菊芭蕉相伴微雨里，清涼，卻不寂寞，這是草木中的謙謙君子在相伴相惜。在構(gòu)圖上，他追求作品里物與物之間的協(xié)調(diào)。正是這樣的協(xié)調(diào)，使作品透露出一種深情，使畫境別有一種深遠(yuǎn)的意味。今年的伏天，算是在黃老師的墨荷下避暑乘涼過完的。我最喜歡的，是他筆下的荷。蓮葉團(tuán)團(tuán)，高低層疊俯仰生姿。一莖含苞的新荷亭亭出水，又嫩又嬌，好像薄薄的少女在水一方。也有怒放的紅荷，低低地開在葉與葉之間，一派俏也不爭的雍容和大氣。這樣的荷，墨色濃而不糊，淡而不水，意境澄澈空明，荷花的高潔清逸之氣漫溢在黑白之間。黃老師畫的荷，我以為都是清曉時(shí)分的荷，光明，潔凈，挺拔，生機(jī)勃勃，不消極避世，不存怨氣暮氣。我每每賞覽這些墨色夏荷，就覺得有風(fēng)透過宣紙徐徐而來，于是翠蓋翻涌，露珠滾動從葉面墜落，一股清涼潮濕的荷香氣息彌漫，彌漫……水澤蓮蔭之下，清寧潔凈如廟宇。這是墨荷。用墨清新高雅，用水把水用到極致。這是中國畫，把一個(gè)黑，和一個(gè)白，用到無限。文氣，清氣，大氣，最后達(dá)到虛和之氣。很少見人畫墨色牡丹，但黃老師畫。他敢畫。他有這樣的膽氣和深厚的悟性。牡丹是貴氣的，墨色牡丹畫得不好的話，會失了貴氣，只落得潦倒落魄。曾在黃老師的一個(gè)講座上見他現(xiàn)場畫牡丹，水墨牡丹。黃老師提筆沾墨，濃淡點(diǎn)染之間，便見幾朵墨色牡丹在一叢枝葉的簇?fù)硐率㈤_來。我疑心這是開在曉月籠罩之下的牡丹，蟲響停歇，花園寂寂，露水濡染著濃墨的葉子，和濃淡相間的墨色花朵——富貴牡丹，如晨睡初醒的美人，雍容而清涼；窗紗隱約，她美得有種渺渺遠(yuǎn)意。我欣賞墨色牡丹，欣賞這樣一種低調(diào)的奢華。《紅樓夢》里，生病的薛寶釵不著艷色綾羅，只尋常打扮，坐在床邊做著針線活，讓人看了，別有一種嫵媚生動。墨色牡丹大約就有這樣的情味，是明明出身富貴的美人，卻意不在炫耀繁華。她秉持一顆清涼寧靜心，隱逸民間，自在盛放，應(yīng)對流年。中國畫里有哲學(xué)。哲學(xué)就在這深深淺淺的墨色里，畫者在表現(xiàn)，而觀者要靠自己去悟得。黃老師畫蒼松，筆墨厚重凝練。古松枝干奇崛盤曲，蒼勁有力。雖是老松，依舊墨色參天，生機(jī)昂然，不見秋氣蕭索。臨紙對松，倏忽之間，觀畫者仿佛也直上凌霄峰頂，在松蔭下，放懷遠(yuǎn)望，松濤如海，山下塵世人寰如塵芥——就這樣登上了無上的高度，感受了無盡的清涼。是天地悠悠，千古悠悠。要讀經(jīng)，戲劇，圍棋，太極，氣功，中醫(yī)，另外書法練習(xí)必不可少，這些都是中國畫必備的要素。從圍棋里去悟畫面的構(gòu)圖，從太極里去悟畫面的開張之勢……一個(gè)畫者，在水墨江山里清修，從始至終，原是這樣一個(gè)悟道者。聽說黃老師喜收藏茶壺。他的收藏我沒見，但是，卻見他畫過的許多墨色茶壺。他的壺，枯濕濃淡之間，樸拙而饒有古意。在畫里，他的壺常與松竹菊荷相伴，端然在幾，不入俗。所以，我常浮想，那樣的壺里，盛的應(yīng)是秦朝的明月，是晉代的雪，是唐朝的溪水，是宋時(shí)的荷花香……在幽幽古意里，一只壺，格外風(fēng)雅地，透著時(shí)間浩渺無際的涼意?！胂耄袊乃嬚媸巧衿?，不過是一水一墨，一白一黑，就變幻出那么豐富而深遠(yuǎn)的世界。在五行里，墨屬火，水火原本不容，可是在一張宣紙上，墨和水結(jié)合，不僅滋生出竹木花草山川人物，而且，還賦予它們和他們以風(fēng)神姿態(tài)，這，全憑的是畫者的一只筆和一顆心了。在無為這個(gè)古老縣城里，黃曙光老師臨水而居，與芭蕉為鄰。在宋時(shí)風(fēng)韻猶存的護(hù)城河邊，他沐著清涼之風(fēng)，畫著清涼之物。在水墨浩浩的黑白世界里，有清涼事，更有衣冠簡樸清涼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