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家鄉(xiāng)南山坡上，生長著一簇簇綠色帶棘的小樹。到了冬季，當(dāng)滿山樹木都落了葉的時(shí)候，唯有這小樹上結(jié)著一串串、一抓抓的紅果子。這果子紅得透亮、紅得鮮艷、紅得純樸；她象落日的晚霞，輝映著滿山的紅。這滿山的紅，是等過一年的。春上，那些細(xì)碎的、米白的小花藏在葉間，怯怯的，仿佛怕驚擾了山的清夢，遠(yuǎn)遠(yuǎn)是看不見的，須得走近了，屏著氣，才能覺出那一點(diǎn)幽微的香。花落了，青青的小果子便悄悄綴上了枝頭，硬硬的，澀澀的，與葉子一色，不細(xì)看是分不出的。這時(shí)節(jié)，它們是有耐心的，知道自己的時(shí)節(jié)還遠(yuǎn)著呢，便只靜靜地長，汲取著日頭、雨露，還有山間清冽的風(fēng)。這種小樹由于生得不是哪么高大，它輕易不會(huì)被狂風(fēng)刮倒。</p> <p class="ql-block">夏天過了，秋風(fēng)一起，那綠便開始不安分了。仿佛是誰夜里偷偷給它們上了色，先是一點(diǎn)胭脂的淡紅，點(diǎn)在向陽的那一面；隔幾日再看，那紅便暈開了，深了些，又深了些，像少女羞赧的臉頰，漸漸燒透了。最后，那綠意是全然褪盡了，只剩下一顆顆，一簇簇，密密匝匝的紅，圓潤潤、亮晶晶的，掛在灰褐色的棘刺間，像是凝固了的、飽滿得要滴下來的紅寶石珠子。</p> <p class="ql-block">這紅，是有深意的。它不是牡丹那種富貴逼人的紅，也不是楓葉那種帶著些微蕭索的紅。它的紅，是野的，是透亮的，紅得干干凈凈，又熱熱鬧鬧。站在山梁上望過去，一坡連著一坡，一片接著一片，在秋日明凈的陽光下，簡直要燃燒起來，卻又被那帶刺的枝條規(guī)整著，收束著，成了一幅巨大而跳蕩的織錦。山風(fēng)掠過，那“錦”便活了，一浪一浪地漾開去，空氣里都仿佛染上了那酸甜的、撩人的氣息。</p> <p class="ql-block">我摘下一顆，指尖能感到果皮那緊繃繃的彈性。放進(jìn)嘴里，用牙齒輕輕一嗑，“啵”的一聲，極輕微的，一股清冽的汁液便溢滿了口腔。那味道是分層次的：先是尖銳的酸，直沖眉棱，激得人一凜；可那酸還未及皺眉，絲絲縷縷的甜便從舌根底下滲出來了，是溫潤的、敦厚的甜。這酸與甜并不打架，而是交融著，纏繞著，最后都化作了滿口的生津與回味。這滋味，像極了這片土地上的日子，有艱辛的“酸”墊著底，那后來的、來之不易的“甜”，才顯得格外真切與綿長。</p> <p class="ql-block">忽然想起兒時(shí)，也是這樣的秋天，我們這些孩子，是等不及果子全然紅透的?？诖锟傄b著些半青半紅的，一路走，一路吃，酸得齜牙咧嘴，卻又樂此不疲。大人們呢，會(huì)挑那最紅最軟的，采了滿筐，回去熬成醬。那種熬煮的香氣，能飄滿整個(gè)院子，是童年里最踏實(shí)、最溫暖的記憶。如今，這滿山的紅，年年依舊，只是樹下奔跑的身影，早已換了模樣。</p> <p class="ql-block">風(fēng)似乎大了一些，吹得那些紅棘果在枝頭微微地顫，像無數(shù)竊竊私語的紅鈴鐺。它們從從容容地紅著，不因無人喝彩而寂寞，也不因秋風(fēng)漸厲而倉皇。熟了，便落下幾顆，明春，那地方或許又會(huì)多一株新苗。這紅，是它們一季的言語，說給山聽，說給風(fēng)聽，說給懂得它滋味的土地聽。</p> <p class="ql-block">我下山的時(shí)候，夕陽正把最后一片光，毫無保留地潑灑在那片紅色上。整座山崗，仿佛成了一塊碩大無朋、通透溫潤的赤玉。那酸甜的氣息，戀戀地縈繞在衣襟上，跟我走了很遠(yuǎn)?；仡^再望，那片深深淺淺的紅，已漸漸融入蒼茫的暮色里，沉靜下去，像一場酣暢的夢，做完了，卻把最動(dòng)人的顏色，印在了心頭上。</p> <p class="ql-block"> 紅棘果</p><p class="ql-block">棘果搖風(fēng)雅韻長，</p><p class="ql-block">虬枝勁舞傲清霜。</p><p class="ql-block">玲瓏剔透珊瑚色，</p><p class="ql-block">瑪瑙晶瑩琥珀光。</p><p class="ql-block">曾濟(jì)荒年酬父老，</p><p class="ql-block">今登雅室佐壺觴。</p><p class="ql-block">青山踏遍詩囊滿，</p><p class="ql-block">擷取云霞入錦章。</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棘果紅</p><p class="ql-block">鐵莖素蕊自昂藏，一寸丹心寄莽蒼。</p><p class="ql-block">飲露能消三伏暑，披霞更釀九秋霜。</p><p class="ql-block">但將幽抱酬云根，漫把孤標(biāo)映石岡。</p><p class="ql-block">何必沃畦爭艷色，棘叢風(fēng)起滿天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