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日的午后,陽光斜斜地淌進(jìn)屋里,最適宜往沙發(fā)里一躺。我這款老式沙發(fā)早被坐得服服帖帖,靠墊松軟得像團(tuán)云,一躺下去,渾身的筋骨都跟著松快下來,連呼吸都變得悠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發(fā)旁的綠蘿垂著密密匝匝的藤蔓,葉片綠得發(fā)亮,像剛在清水里浸過,連葉脈都透著股精神勁兒。湊近深吸一口氣,清冽的草木香絲絲縷縷漫過來,不濃,卻像含了口薄荷糖,沁得人鼻尖發(fā)癢,心也跟著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隨手從茶幾上撈過本舊詞集,封面燙金早已磨得斑駁,紙頁邊緣卷著溫柔的弧度,是被年年月月的手指摩挲出的模樣。翻到某頁,“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字跡映入眼簾,墨跡帶著歲月的昏黃,忽然就饞起那口熱茶來?! ?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手機(jī)里正開著抖音,乒乓球男女雙打比賽的歡呼聲斷斷續(xù)續(xù)飄過來。王楚欽的反手快撕凌厲如劍,孫穎莎的正手暴沖勢如破竹,兩人配合得密不透風(fēng),對(duì)著日本隊(duì)的攻勢穩(wěn)扎穩(wěn)打。眼看比分咬得緊,心也跟著提了提,直到最后一分落地,三比零的大比分跳出來,直播間里“中國隊(duì)贏了”的彈幕刷成一片,我也忍不住跟著樂,抬手拍了拍沙發(fā)扶手,喃喃道:“這倆孩子真棒?!?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笑著起身煮茶,銀壺架在小巧的電陶爐上,壺身被熏出淡淡的紋路,倒比新壺多了幾分故事感。壺里的水起初安安靜靜,過會(huì)兒便有細(xì)微的嗡鳴,像春蠶啃著桑葉;再后來,咕嘟咕嘟的聲響越來越歡,水泡爭先恐后地往上冒,像是水底藏了串小鞭炮。抓一撮六堡茶放進(jìn)壺里,這茶性子溫厚,最合冬日養(yǎng)脾胃,又捻了小塊陳皮丟進(jìn)去——還是兒子給買的。茶葉在壺里翻涌舒展,陳皮的微苦混著茶香慢慢滲出來,比單純的茶多了層溫潤。第一泡的茶湯帶點(diǎn)淺褐,到第三泡時(shí),琥珀色已濃得化不開,揭蓋時(shí),焦糖香裹著暖意漫出來。暖陽、熱茶,從里到外都是暖融融的舒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窗外的涼風(fēng)卷著枯葉掠過光禿禿的樹梢,沙沙作響,像誰在窗外輕輕翻書。幾只小麻雀落在窗臺(tái)玻璃上,灰撲撲的小身子抖了抖,歪著頭瞅屋里的動(dòng)靜。見我只顧喝茶,它們便大膽起來,小爪子在玻璃上蹦跳,留下幾個(gè)淡淡的印子,像孩童信手畫的簡筆畫。其中一只膽子最大,對(duì)著玻璃啄了幾下,仿佛想啄開條縫進(jìn)來取暖,逗得我直笑。許是覺得無趣,它們撲棱棱扇著翅膀飛走了,翅膀帶起的風(fēng)拂動(dòng)窗紗,留下一片空寂,倒更襯得屋里的暖,像裹了層厚厚的棉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茶味漸漸淡了,舌尖卻浮起絲絲回甘,像含了顆沒化透的冰糖。詞集翻到最后一頁,夾著的銀杏葉早已干透,黃得像鍍了層金,脈絡(luò)清晰如網(wǎng)——是去年深秋在公園撿的,當(dāng)時(shí)覺得好看便夾在書里,倒成了秋日留下的信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忽然覺得,這冬日的靜,原是藏著許多溫柔的。不似春天花團(tuán)錦簇鬧得人眼暈,不似夏天烈日炎炎烤得人焦灼,也不似秋天落葉蕭蕭讓人添愁緒。它像位相處多年的老友,不說話,卻默默陪著你,看陽光在地板上挪著細(xì)碎的步子,聽風(fēng)聲在窗外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兒,連時(shí)光都走得慢悠悠的,生怕驚擾了這份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真貪這屋里的暖,從骨頭縫里往外透著舒坦,懶得去管窗外的風(fēng)寒有多烈。這般光景,倒真應(yīng)了白居易那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不必有客來陪,不必有好酒助興,只這一室暖光、一壺清茶,便覺心滿意足,像是揣了個(gè)小太陽在懷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想起上午兒媳婦過來,站在客廳里跟我說,她爸媽從北京回來了,特意給小孫女做了油燜大蝦,一會(huì)兒給送過來。我耳朵背,竟沒聽到,剛才吃飯時(shí)她又說了一遍。是該去看看老兩口,畢竟好久不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陽慢慢爬到身上,暖烘烘的像蓋了層薄被,眼皮漸漸沉了。迷糊一會(huì)兒吧,就一會(huì)兒,等醒了再去串門。這冬日的好,原不止有轟轟烈烈的暖陽,更有這細(xì)水長流的安寧——像茶味回甘,像老友相伴,淡卻綿長,藏著過日子的踏實(sh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此,便很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