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總愛在夜里想起那朵花,不是長在泥土里的那種,而是像從夢境里摘下來的一顆星。藍(lán)白色的花瓣泛著微光,邊緣仿佛沾著月光織成的絨毛,輕輕一碰就會驚起一片寂靜。紅蕊如心,藏在中央,像是歲月悄悄埋下的火種。夜空深藍(lán),星子散落,它就那樣靜靜開著,不爭不響,卻把整個宇宙的溫柔都攏在懷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美不是用來擁有的,是用來記得的。</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在一座老柜子里遇見了它——一塊叫《雪絨花》的石頭。千年風(fēng)霜壓成的骨骼,表面卻覆著細(xì)密的白晶,像冬雪初降時最輕的一層。棕褐的底子粗糲而誠實,訴說著時間走過的路,而頂端那抹潔白,竟如少女鬢邊的絨花般柔軟。木柜低垂著光,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記憶。我站在那兒沒說話,只覺得這石頭不像礦,倒像一首被大地寫久了的詩,一句一句,凝成了形。</p> <p class="ql-block">陽光斜照進(jìn)來的時候,它又變了模樣。那白晶像是活了過來,在深紅木座上微微發(fā)亮,仿佛昨夜的雪,今晨化作了光。木座油潤沉靜,與石頭的粗拙相映成趣,像是一位老匠人特意為它搭的舞臺。光不刺眼,只是輕輕撫過晶體的棱角,把每一絲紋理都照得通透。我忽然想,或許真正的永恒,不是不朽,而是能在不同的光下,依然讓人看得見心動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再細(xì)看時,才發(fā)現(xiàn)那些晶體竟是一簇簇生長出來的,白里透粉,像是雪地里開出的花,又像是誰把春天凍進(jìn)了石頭里。它們從一塊斑駁的基巖上探出身子,倔強(qiáng)又精致。左上角寫著“《雪絨花》”,右下角一行小字:“千年巖石,世代風(fēng)霜?!蔽覜]出聲,卻覺得心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原來不是所有花開都為了春天,有的是為了證明,在漫長的荒蕪里,依然有人記得溫柔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有一瞬,我甚至懷疑那不是石頭,而是一團(tuán)凝固的云。白色的晶體帶著絨毛般的質(zhì)感,軟軟地覆在棕色的巖體上,光一照,便透出晶瑩的底色。它不像是被發(fā)現(xiàn)的,倒像是被等待的——等一個懂它的人,在某個安靜的午后,停下腳步,看一眼這被時間雕琢出的柔軟。我們總以為堅硬才是歲月的象征,可它偏偏用柔光告訴你:最深的年輪里,藏著最輕的夢。</p> <p class="ql-block">第三回見它,是日頭剛好的時候。陽光像一層薄紗,輕輕“鑄”在巖石上,把那抹白洗得更加純凈。棕褐的底依舊滄桑,卻不再沉重,反倒成了托起潔白的肩膀。木柜依舊沉默,光線依舊柔和,可我卻覺得它比前幾次更暖了些。也許不是光變了,是我終于看懂了:它不是一塊石頭,是一個被歲月吻過千百次的靈魂,把冷霜走成了花路。</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凝視,是在黃昏前。那密集的白色晶體在漸暗的光線下依然不肯熄滅,像無數(shù)個微小的燈盞,固執(zhí)地亮著。它們從同一塊基巖出發(fā),各自生長,卻又彼此呼應(yīng),仿佛在說:縱使生于荒涼,也要開出相似的夢。我站了很久,直到影子拉長,才明白所謂“石花似絨”,不只是形容它的樣子,更是說——哪怕命運給了你一副堅硬的殼,你也依然可以長出柔軟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