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光未透，我已踏出家門。城市尚在沉睡，路燈將我的影子拉得細長，孤零零地貼在柏油路上。地鐵口已有零星的人影，像我一樣，早起的鳥兒，只為在擁擠前占一個可以倚靠的位置。站臺上，我看著玻璃門映出的自己，西裝革履，卻掩不住眼中的疲憊。茫茫人海，我是誰？這個問題，在列車呼嘯而至?xí)r被吹散在風(fēng)里。</p><p class="ql-block"> 公司格子間像蜂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卻也都被困在自己的位置上。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像極了春蠶食葉，沙沙地，一點一點啃噬著時光。午休時分，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街道如蟻穴，車水馬龍，人人行色匆匆。碎銀幾兩苦中求，忙忙碌碌幾時休？鄰座的小張遞來一杯咖啡，苦笑說昨晚又加班到十一點，孩子的家長會再次錯過。</p><p class="ql-block">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辦公室里的人陸續(xù)離開，我卻習(xí)慣性地留到最后。并非工作做不完，只是回去也是面對四壁，不如在此消磨。起身關(guān)燈時，整層樓只剩下應(yīng)急指示燈幽幽的綠光。電梯鏡面里，我看見一個日漸陌生的自己，眼角細紋如地圖上的河流，發(fā)際線悄悄退守。一生如牛不得閑，閑時已與山共眠。這句詩突然擊中了我，讓我在空曠的電梯里打了個寒顫。</p><p class="ql-block"> 街角那家粥鋪還亮著燈。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伯，見我進來，也不多問，盛了一碗熱粥，配上一碟醬菜。這習(xí)慣已持續(xù)三年，從我搬來這附近開始。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但至少，這陌生老伯記得我常坐的位置，記得我不愛吃蔥。有時候，人與人之間最深的連結(jié)，竟是這樣看似不經(jīng)意的記得。</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中，打開燈，冷清的空氣撲面而來。我脫下西裝，松開領(lǐng)帶，倒進沙發(fā)。窗外萬家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故事吧？有人正在為孩子輔導(dǎo)功課，有人正與愛人共進晚餐，有人正與朋友把酒言歡。而我，空有人間自由身，卻非人間自由人。自由不是無人約束，而是心有歸處。這偌大的城市，我如浮萍，看似自由漂蕩，實則無根無系。</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我推開陽臺的門。春夜的風(fēng)格外溫柔，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忽然想起老家的院子，這個時候，父親該在院子里抽煙，母親在廚房收拾碗筷。而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回去了。萬般思緒上心頭，唯有一笑解千愁。我竟真的笑了出來，那笑聲在夜色中顯得突兀而蒼涼。</p><p class="ql-block"> 手機屏幕亮起，是老家的號碼。母親的聲音傳來，小心翼翼的：“這個周末有空嗎？你爸說他腌了你愛吃的臘肉。”</p><p class="ql-block"> 喉頭一哽，我說：“有空，我周六早上就回去?！?lt;/p><p class="ql-block"> 掛斷電話，我長久地站在陽臺上。春風(fēng)拂面，溫柔得像母親的手。春風(fēng)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可是啊，即使春風(fēng)不許，即使時光不倒流，至少我還知道歸途的方向。至少還有人，在黃昏的灶臺邊，溫著一碗為我而留的粥。</p><p class="ql-block"> 這個春夜，我終于明白：我們都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自己的位置，有時是職員，有時是過客，但最重要的，是有人等待的歸人。歸途的燈火，不必璀璨，只要溫暖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