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早晨靚姨，今日吃魚嗎？”年輕的魚檔老板遠(yuǎn)遠(yuǎn)就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老板早晨，九條黃角魚。誒？里面有幾條翻白肚的，呵呵，別不小心抓了給我呀！”</p><p class="ql-block"> “放心啦靚姨，老熟客！天氣這么熱，黃角魚湯，正！”他妻抱著襁褓中的寶寶，在一旁搭訕。</p><p class="ql-block"> “錢付了。劏好，我回頭拿?！?lt;/p><p class="ql-block"> 菜市場(chǎng)里的零售老板都知道我家吃飯的人多，買菜大手筆且不殺價(jià)，都熱情打招呼，希望我多看看。而菜市場(chǎng)人聲鼎沸，味道復(fù)雜難聞，我逗留多一分鐘都不想，按計(jì)劃買好，回頭取魚就走人。</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我把魚倒出來沖洗，一眼就發(fā)現(xiàn)有三條色澤不同——僵硬的？不就是翻白肚那幾條嗎？拿錯(cuò)別人的？咦，正好也是九條，這么巧？我裝起那三條死魚，就要去換回來。</p><p class="ql-block"> 正好公公婆婆從茶樓回來?！鞍?，媽，回來了。發(fā)現(xiàn)三條黃角魚不妥，我要去換?！?lt;/p><p class="ql-block"> “算了，人家是故意的，以為我們買多就魚目混珠。不要去，太熱了！以后就幫襯他對(duì)面的?！惫犊卣f。</p><p class="ql-block"> 故意的？真的讓我生氣了。“那更要去。沒事，才九點(diǎn)多不算太熱?！?lt;/p><p class="ql-block"> 我打著太陽(yáng)傘，在外面走幾步已經(jīng)冒汗，聒噪的蟬聲似乎在趕我回家，太熱了…… 那又怎樣？我就要去討他個(gè)說法——我心中的怒火足以燃燒整個(gè)夏天，哼！我干嘛要幫襯他呀，不就因?yàn)樗欣щy嗎 ——去年冬天，他瘦骨嶙峋的，蹲在菜市場(chǎng)入口的墻邊，嘶嘶縮縮，跟前就用個(gè)塑料盆裝著幾條魚，連頭都不敢抬——</p><p class="ql-block"> “請(qǐng)問這魚賣嗎？”</p><p class="ql-block"> “賣的。老板娘您要哪條？”看有人問津，他的雙手才從腋下掏出來，凍得抓薄膜袋也在抖，低著頭挺難為情地問。</p><p class="ql-block"> “靚仔，我不是老板娘哦?？茨氵@樣害羞，第一次擺攤呀？怕什么，職業(yè)無貴賤，自食其力最光榮！”</p><p class="ql-block"> 他這才抬起頭來，兩排牙齒凍得在打架：“嗯嗯，老婆快生了，我還沒找到工作，釣幾條魚賣……靚姨，這都是野生的，您是第一個(gè)顧客，便宜賣給您，您看要幾條？”</p><p class="ql-block"> “我是真心幫襯你。都要了，按行情就好。明天就不要蹲在這北風(fēng)口，到那邊吧。我每天都先到你這里來，如果魚多，我也介紹其他阿姨來幫襯?！?lt;/p><p class="ql-block"> “多謝多謝，就是還不知明天有沒有魚?！?lt;/p><p class="ql-block"> “嗯，如今到處都一樣，經(jīng)濟(jì)低迷，好多小廠都倒了，大企業(yè)又不容易進(jìn)，你是否考慮租個(gè)魚檔自己當(dāng)老板呢？民以食為天，只要魚新鮮，態(tài)度好，生意總能做起來的。我去動(dòng)員親戚朋友來幫襯……” </p><p class="ql-block"> 才半年，這家伙生意做起來了就見利忘義。必須好好教訓(xùn)他——“太過分了吧你！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換了幾條死魚給我！奸商！”讓周圍的人都知道，罵他——不，不至于這么兇；</p><p class="ql-block"> 那就—— “老板，拿錯(cuò)魚給我了吧？你看?！睂?duì)，這樣比較好，給人臺(tái)階下。</p><p class="ql-block"> 但如果這家伙不認(rèn)賬，反咬我一口怎么辦？我當(dāng)然要去市場(chǎng)管理處投訴，撕破臉就撕破臉，誰叫他不誠(chéng)實(shí)，哼！</p><p class="ql-block"> 走進(jìn)菜市場(chǎng)，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正笑著與顧客們交易。我氣就來了，哼！虛偽！厚顏無恥！心頭正如火山噴發(fā)，做好了吵架準(zhǔn)備。</p><p class="ql-block"> 顧客都離開了，他把砧板清理干凈，準(zhǔn)備迎接下一輪顧客。我正要上去討個(gè)公道，只見他妻利索地把散亂的頭發(fā)重新扎好，洗手，從搖籃抱起正在哭鬧的寶寶，坐下來，掀起寬松的T恤，給寶寶喂奶……</p><p class="ql-block"> 我猶豫了，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這樣一幕：寶寶惡哭，臉色發(fā)青，夫婦倆驚慌失措！莫非是哺乳的母親吃了我換的死魚，連累寶寶急性腸胃炎？</p><p class="ql-block"> 想到這，我汗流至踵，猛然一怔，定神看，那寶寶乖乖的，年輕的母親正笑咪咪地給他喂奶呢。</p><p class="ql-block"> 算了，不換了！我把三條死魚扔進(jìn)了旁邊的垃圾桶，免得他們自己吃了。這樣，我的心反而舒坦了。但是以后還幫襯他們嗎？</p><p class="ql-block"> 我正躊躇要往哪家魚檔邁步，那老板熱情打招呼： “誒？靚姨，九條黃角魚都不夠呀？家里來客人了？”看著那寶寶一邊吸奶一邊手舞足蹈的，我便停在他的檔口了。</p><p class="ql-block"> “嗯，再要三條吧?！蔽椅⑿χf。</p><p class="ql-block"> “靚姨，26元吧?！?lt;/p><p class="ql-block"> 我正要掃碼付款，被一個(gè)聲音叫停了。</p><p class="ql-block"> 只見他妻抬起頭，那雙清澈的丹鳳眼充滿愧疚，羞愧的紅暈從白皙的脖子一直涌上發(fā)際線……“對(duì)不起靚姨，今早是我換了三條死魚給你。我看那幾條魚還沒臭，所以……對(duì)不起！”</p><p class="ql-block"> “有沒搞錯(cuò)啊你！還沒臭就自己吃！別說靚姨一直撐我們，別的客都不能這樣啊！人家真金白銀……”</p><p class="ql-block"> 平時(shí)隨和可親的年輕老板，此刻卻疾言厲色，聲如洪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