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渡】（2.）中篇小說連載

藍鳥在飛/詩人攝影家

霧渡·第2章 青溪渡的霧總在黎明時分最濃，濃得像化不開的牛乳，從水面漫上岸邊，裹著江南暮春特有的濕潤氣息，將整個渡口籠在一片朦朧里。遠處的山巒隱去了輪廓，近處的蘆葦蕩只剩下一片灰白的剪影，連江水拍擊船板的聲音都變得沉悶，像是被這濃霧捂住了嘴。阿阮是被船頭的銅鈴驚醒的。那鈴掛在纜繩末端，是沈硯當年親手為她掛的，銅質的鈴身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發(fā)亮，風吹過便發(fā)出細碎而清脆的叮當聲。十年了，這聲音早已成了她的生物鐘，比任何雞鳴都準時。她披衣起身時，竹編的船篷還凝著晨露，指尖觸上去一片冰涼，像觸到了十年前那個同樣霧濃的清晨。撩開藍布簾，霧氣立刻涌了進來，打濕了她的布鞋，也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她站在船板上，望著霧中隱約的對岸，那里曾有株老桃樹，是沈硯親手栽的。每年三月，桃花便開得如火如荼，粉色的花瓣落滿水面，順著溪流漂到她的船邊。沈硯離開的那天，就是從那桃樹下上船的，他穿著月白色的長衫，手里遞來半片桃花箋，墨跡清雋如他的眉眼：“待我歸，共渡余生?！?lt;/p>如今，那棵桃樹早被五年前的山洪沖倒了，只剩下半截發(fā)黑的樹樁，像個沉默的標點，斷在霧色深處。阿阮常常會對著那樹樁發(fā)呆，仿佛還能看到陸珩站在樹下，笑著對她說：“阿阮，今年的桃花，比去年更艷了?！?lt;/p>船尾的灶上還溫著昨夜的米粥，陶鍋的邊緣凝著一圈白霜。阿阮添了把干柴，火苗“騰”地一下竄起來，舔著陶鍋的底部，發(fā)出噼啪的輕響。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眼角淡淡的細紋——十年的風霜，終究在她二十五歲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她拿起木勺，輕輕攪動著鍋里的粥，目光卻又一次飄向了對岸的樹樁。“姑娘，可渡我過河？” 蒼老的聲音穿透霧氣傳來，帶著幾分沙啞，像被砂紙磨過。阿阮抬眼望去，只見岸邊立著個穿青布長衫的老者，背微駝，手里抱著個油布包裹的木盒，頭發(fā)和胡須上都沾了白霜似的霧珠，看上去像是走了很遠的路。她撐著竹篙將船劃過去，竹篙探入水中時，攪碎了水面倒映的霧影，也驚起幾只水鳥，撲棱棱鉆進了更濃的霧里。船行得很慢，霧太濃，她只能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判斷方向，木槳劃水的聲音在寂靜的霧中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時光的鼓面上。“老人家，這么早過河是要走親？”阿阮將船泊穩(wěn)，伸手扶老者上船。老者的手枯瘦如柴，指節(jié)突出，卻意外地有力，上船時腳步雖緩，卻穩(wěn)穩(wěn)當當，沒有一絲搖晃。他坐下后，小心翼翼地將木盒放在身邊，掀開油布一角，露出木盒上雕刻的纏枝蓮紋樣，紋路里積著些灰塵，像是有些年頭了。“去尋個人，”老者聲音平淡，目光卻望著霧中對岸，像是在穿透濃霧，望向遙遠的過去，“三十年前欠了青溪渡一個人情，今日來還?！?lt;/p>阿阮心里一動。她撐船十年，見過太多往來的行人。有趕考的書生，背著沉重的書箱，眼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有經(jīng)商的商賈，帶著鼓鼓的行囊，盤算著生意的盈虧；有尋親的婦人，牽著孩子的手，臉上寫滿了焦急。卻少見這般帶著執(zhí)念來“還債”的老者，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歷經(jīng)滄桑后的平靜，仿佛什么都看得通透。船行至河心，霧氣更濃了，連船頭的燈籠都只能照出半尺遠的距離。燈籠的光暈在霧中散開，形成一圈淡淡的橘色，像一顆孤獨的星。老者忽然問道：“姑娘守這渡口多久了？”“十年了?！卑⑷畹皖^看著船槳攪起的漣漪，那里漂著些細碎的桃花瓣，是上游桃林被風吹來的，“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都在這船上?！?lt;/p>“是等什么人吧？”老者輕笑一聲，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像干涸的河床，“這青溪渡的霧，最能困住念舊的人?！?lt;/p>阿阮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這些年，總有人問她為何守著這寂寥的渡口，她總是笑著說習慣了，卻從不敢承認，她是在等沈硯。那年沈硯赴省城趕考，說考中后便回來娶她，可一去便是十年。起初還有書信寄來，他在信里說省城的繁華，說苦讀的日夜，說思念青溪渡的霧，思念她煮的粥。信里的字跡，從最初的飛揚灑脫，漸漸變得疲憊潦草。后來，書信便斷了音訊。有從有城來的商船帶來消息，說他早已病逝，臨終前托人送回最后一封書信，卻因山洪沖毀了驛站，終究沒能送到她的手里。阿阮不肯信。她總覺得，沈珩那么好的人，怎么會輕易就沒了？他答應過要和她共渡余生的，怎么會食言？她依舊每日守在渡口，撐著船，渡著往來的行人，總覺得下一個踏上船頭的，就會是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他會接過她手里的纜繩，笑著說：“阿阮，今日渡我?！?lt;/p>“執(zhí)念如霧，”老者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禪意，“看得見摸不著，卻能困住人的心。姑娘，你看這霧，看似厚重，太陽一出來，便會消散無蹤?！?lt;/p>阿阮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劃著船。船槳入水的深度，比剛才更深了些。她知道老者說得有道理，可十年的等待早已成了習慣，像船錨沉入水底，深深扎根，不是想拔就能拔起的。她試過離開，三年前，她收拾了行囊，想去省城尋他，可剛走到鎮(zhèn)口，就聽到有人說青溪渡的霧又起了，想起沈硯曾說過“霧起時，我便會想你”，她終究還是回來了。船靠對岸時，霧氣稍稍淡了些，遠處的山巒隱約露出了黛色的輪廓。老者起身時，不小心將木盒掉在了船板上，“啪”的一聲，盒蓋彈開，里面竟躺著半塊玉佩。阿阮的目光瞬間凝固了，那玉佩是羊脂白玉的，質地溫潤，上面雕著一只小小的鶴，鶴的翅膀處有一道裂痕。這玉佩的材質、雕工，與沈硯少年時戴過的那塊一模一樣！沈硯當年說，玉佩在一次上山砍柴時不慎遺失，她為此惋惜了許久，沒想到會在這里再見。“這玉佩……”阿阮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指尖微微發(fā)抖。老者撿起玉佩，用袖口輕輕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然后遞給阿阮：“這是故人所托，讓我代為歸還。他說，當年欠了青溪渡一位姑娘的情，如今無力償還，只能將這玉佩還她，了卻一樁心愿。”阿阮接過玉佩，指尖冰涼。玉佩的裂痕處，刻著一個小小的“硯”字，筆跡淺淡，卻是沈硯的手書。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有個渾身濕透的商人路過渡口，想在她的船上避雨。商人說，他在京城見過沈硯，那時他已病重，躺在破廟里，懷里緊緊抱著個木盒，嘴里反復念著“青溪渡”“阿阮”。她當時只當是商人胡言，覺得他是為了避雨才編出這樣的謊話。她甚至還發(fā)了火，把他趕下了船。如今看來，那竟是真的。沈硯真的……不在了。“他……他臨終前，還有什么話嗎？”阿阮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砸在玉佩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十年的隱忍，十年的堅持，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他說，讓姑娘莫等了，”老者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惋惜，“人生苦短，該為自己活。執(zhí)念如霧，渡人先渡己?！?lt;/p>老者提起木盒，轉身下了船。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中，像一滴墨融進了水里。阿阮握著玉佩，蹲在船板上失聲痛哭。十年的等待，十年的執(zhí)念，終究成了一場空。她想起沈硯離開時的模樣，白衣勝雪，眉眼帶笑，手里拿著那半片桃花箋；想起他寄來的第一封書信，說省城的月亮不如青溪渡的圓，省城的粥不如她煮的香；想起商船帶來的噩耗，她如何抱著那半片桃花箋哭到天明，如何對著那棵老桃樹發(fā)呆到日落；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她把商人趕下船后，自己躲在船篷里，哭了整整一夜。哭了不知多久，太陽漸漸升高，霧氣開始消散。金色的陽光穿透霧層，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金。阿阮擦干眼淚，站起身，將那半片桃花箋從懷中取出。箋紙早已褪色，邊緣也有些破損，上面的字跡卻依舊清晰。她望著水面，抬手將桃花箋扔進河里。箋紙順著水流漂遠，漸漸融進淡淡的霧影里，像一場終于落幕的夢。“沈硯，我不等你了。”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你說得對，人生苦短，該為自己活。”就在這時，岸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輕微的咳嗽聲。阿阮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落魄的書生蹲在岸邊，衣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懷里抱著一卷殘破的詩集，身體瑟瑟發(fā)抖。他的頭發(fā)凌亂，臉上沾著泥點，看上去狼狽不堪，卻難掩眉宇間的書卷氣。阿阮想起剛才老者的話，渡人先渡己?；蛟S，幫助別人，也是一種解脫。她撐著竹篙將船劃過去，喊道：“公子，要不要上船避避？”書生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卻清秀的臉。他的眼睛很大，此刻卻布滿了紅血絲，眼里滿是驚喜，連忙站起身：“多謝姑娘！我科考失利，又逢故土遭災，一路輾轉至此，實在無處可去?！彼f話時，還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聲音沙啞。阿阮將船泊穩(wěn)，伸手拉他上船。書生上船時腳下一滑，險些摔倒，懷里的詩集掉在了船板上，幾片干枯的桃花從書頁間滑落。阿阮彎腰去撿，指尖觸到桃花的瞬間，忽然愣住了——這桃花的材質，竟和沈硯留下的桃花箋一模一樣，都是用青溪渡特有的桑樹皮紙壓制而成的。“這桃花……”阿阮抬頭看向書生，眼里滿是疑惑。書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臉頰泛起一絲紅暈：“這是我途中遇到一位病危的老者所贈，他說他是青溪渡人，這桃花來自青溪渡的老桃樹，讓我?guī)г谏磉叄蛟S能遇到有緣人?！?lt;/p>阿阮的心又是一震。她忽然明白，這世上的緣分，或許早已注定。老者渡她走出執(zhí)念的迷霧，而她，或許也能渡這書生一程。她將干布遞給書生：“先擦擦吧，灶上有熱粥，喝一碗暖暖身子。”書生感激地接過干布，連連道謝。他擦著身上的水漬時，阿阮看到他腰間掛著個小小的香囊，香囊是用粗布做的，上面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舟”字，針腳有些笨拙，卻透著一股質樸的可愛。“公子貴姓？”阿阮問道，一邊轉身走向船尾的灶臺，盛了一碗熱粥。“免貴姓柳，單名一個舟字?！绷刍卮穑舆^熱粥，雙手捧著碗，感受著碗里的暖意，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姑娘呢？”“我叫阿阮。”兩人閑聊間，阿阮得知柳舟是江南人，自幼苦讀，一心想考取功名，為國效力?？商觳凰烊嗽福B續(xù)兩次科考都失利了，這次更是遭遇家鄉(xiāng)洪災，親人離散，一路乞討至此，早已身心俱疲。“我本想就此放棄，”柳舟喝了一口熱粥，眼神里帶著一絲迷茫，“可那位贈我桃花的老者說，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跌倒了再爬起來便是。他還說，青溪渡是個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地方，讓我來這里看看?！?他說起江南的風光，說起那些未竟的理想，眼里漸漸閃爍著光芒?！拔蚁胪?，科考失利又如何，親人離散又如何？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我打算去江南教書，把詩里的暖意傳給那些貧苦的孩童，讓他們也能感受到文字的力量。”阿阮靜靜地聽著，心里忽然覺得，這樣的人生，或許才是圓滿的——不困于過去，不憂于未來，只專注于當下的每一步，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她想起自己這十年，一直活在等待的陰影里，錯過了太多美好的東西。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蟬鳴，秋天的落葉，冬天的白雪，她都只是匆匆一瞥，從未真正用心感受過。霧徹底散去時，陽光灑滿了整個青溪渡。柳舟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阿阮撐船送他過河，船行至中流，她忽然開口：“柳公子，若日后江南待得不順心，便回青溪渡來。這里的船，永遠為你留一個位置。”柳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真誠的笑容：“多謝阿阮姑娘。其實今日是姑娘渡了我，不僅渡我過河，更渡我走出了失意的迷霧?！彼⑷睿凵窭餄M是感激，“姑娘今日渡我，亦是渡了自己?！?lt;/p>阿阮笑了，這是十年來，她第一次沒有對著對岸的樹樁發(fā)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船靠岸時，她解下船頭掛著的舊燈籠，那燈籠已經(jīng)用了五年，燈罩上布滿了劃痕。她換上新的燭火，將舊燈籠收好，像是收起了一段塵封的往事。橘色的光暈穿透淡淡的霧氣，照亮了往來行人的路。柳舟下船時，回頭望了一眼，阿阮站在船頭，白衣飄飄，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像一朵剛剛綻放的桃花。他忽然覺得，這青溪渡的霧，或許從來都不是用來困住人的，而是用來讓人看清自己內(nèi)心的。“阿阮姑娘，后會有期！”柳舟揮了揮手，轉身大步離去。“后會有期！”阿阮也揮了揮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山林柳舟走后，阿阮獨自撐船返回。船槳劃得愈發(fā)穩(wěn)當，水面上的漣漪層層擴散，像是她此刻平靜而開闊的心境。她想起沈硯，想起那些年的等待，心里不再有痛楚，只剩下淡淡的懷念。她知道，那些回憶不會消失，它們會像青溪渡的霧一樣，時常出現(xiàn)，卻再也不會困住她了。午后，渡口又來了幾位行人。有趕路的商人，背著沉甸甸的貨物，急著過河去做生意；有回娘家的婦人，牽著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手里提著一個裝滿糕點的籃子；還有兩個嬉戲的孩童，在岸邊追逐打鬧，笑聲清脆。阿阮熱情地招呼著他們上船，撐著竹篙將他們送往對岸。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聲音清脆悅耳，像青溪渡的流水。商人感激地遞給她一把銅錢，她笑著收下；婦人分給她一塊糕點，她嘗了嘗，甜而不膩；孩童們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她耐心地一一回答。 黃昏時分，阿阮將船泊在岸邊，坐在船板上看著夕陽。夕陽將水面染成金色，遠處的山巒籠罩在淡淡的暮色里，景色如畫。她從懷中取出那半塊玉佩，輕輕摩挲著上面的“硯”字，陽光照在玉佩上，散發(fā)出溫潤的光芒。“沈硯，我過得很好?！彼p聲說，像是在對沈硯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你看，青溪渡的霧依舊會起，但我已經(jīng)不再害怕了。我渡往來客，也渡自己走出了執(zhí)念的迷霧。原來渡情從不是等一個歸人，而是學會在回憶里放過自己，讓往后的日子，都能順著暖意前行?！?lt;/p> 晚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是岸邊的野花開了。阿阮將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貼身的衣袋里。她知道，這半塊玉佩，不再是執(zhí)念的象征，而是一段珍貴的回憶，是沈硯留給她的最后一份溫暖。起身收拾船板時，她發(fā)現(xiàn)船板的縫隙里，還藏著幾片干枯的桃花瓣。她彎腰將它們撿起來，放在手心，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后，她將桃花瓣撒向水面，看著它們順著水流漂遠，像是在和過去做最后的告別。天黑時，阿阮點亮了船頭的燈籠。橘色的光芒在夜色中搖曳，像一顆溫暖的星辰。她坐在船尾，煮著茶，茶葉是自己采摘的野茶，帶著淡淡的清香。爐火噼啪作響，茶水漸漸沸騰，冒出白色的水汽。她聽著水流的聲音，聽著遠處傳來的蛙鳴，心里一片安寧。她知道，從今天起，青溪渡不再是困住她的牢籠，而是她心靈的歸宿。她會守著這渡口，渡往來客，也渡每一個迷失在霧中的人，更渡自己，走向充滿暖意的未來。夜色漸濃，青溪渡的霧又起了，淡淡的，輕柔的，像一層薄紗籠罩在水面上。阿阮的船靜靜地泊在岸邊，燈籠的光芒溫柔而堅定，照亮了霧中的渡口，也照亮了她往后的人生。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溫暖了她的整個身心。她知道，只要心里有光，無論霧有多濃，都能找到前行的方向。而這青溪渡的船，會帶著她的初心，一直走下去，渡人，也渡己。遠處的山巒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岸邊的野花在夜色中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一切都那么寧靜而美好。阿阮望著窗外的夜色，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她知道，屬于她的嶄新人生，才剛剛開始。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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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渡】（2.）中篇小說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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