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二節(jié)：守候微光</p><p class="ql-block">劉丹回老宅后并沒有去公司。</p><p class="ql-block">她把所有人擋在樓下，獨自開始了另一場“戰(zhàn)斗”——改造這座老宅，把它變成能與死神長久對峙的堡壘。她將自己居住的四樓徹底清空，按照大伯那位私人唐醫(yī)生設(shè)計的詳盡圖紙，指揮工人們將墻壁砸開，把窄小的電梯井?dāng)U寬，直到能順暢地推進(jìn)一張醫(yī)院的病床。把大伯從海外托運(yùn)來的、閃著冷光的各種康復(fù)與搶救設(shè)備，讓唐醫(yī)生分門別類地安裝、調(diào)試。房門也被拓寬，走廊的轉(zhuǎn)角被磨圓，連樓院后面都悄然安裝了一臺低噪的柴油發(fā)電機(jī)。</p><p class="ql-block">這里不再是一個家，而是一座最先進(jìn)的微型醫(yī)院。每一個螺絲，每一根管線，都指向一個目標(biāo)：等待桂生回家，并在這里，為他爭取哪怕一絲一毫蘇醒的可能。</p><p class="ql-block">在那些機(jī)器轟鳴、塵土飛揚(yáng)的日子里，劉丹沉默地穿行其間。她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接受她的英雄可能永遠(yuǎn)沉睡。但心底最深處，又有一簇火苗頑固地燃燒著，讓她堅信，下一刻，他或許就會睜開眼，用那熟悉的、帶著調(diào)侃的嗓音叫她一聲“丹丹”。</p><p class="ql-block">就在工程接近尾聲、一切準(zhǔn)備就緒的午后，宋明出現(xiàn)在了老宅門口。這個因內(nèi)疚而形容枯槁、仿佛老了十歲的男人，在劉丹面前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劉丹看著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最終，所有激烈的情緒被她強(qiáng)行壓了下去，化作一句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從齒縫間擠出：</p><p class="ql-block">“去守著你的老板。”</p><p class="ql-block">她停頓了一秒，每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鐵釘：</p><p class="ql-block">“一刻都不能離開?！?lt;/p><p class="ql-block">直到10月中旬桂生被接回她的醫(yī)療堡壘后，劉丹開始慢慢的“安靜”下來，她想用筆記錄下這段時間發(fā)生的所有變化。</p><p class="ql-block">1999年11月3日，晴，19度。</p><p class="ql-block">老公，已經(jīng)九個多月了。你依然在呼呼大睡，現(xiàn)在你回家，你的丹丹再也不會離開你。</p><p class="ql-block">我的英雄，從今天起，我要把以后的日日夜夜都記下來，一字一句，讀給你聽。仇爸爸和俺都不信醫(yī)生那些話，你只是在睡一個很長很長的覺，對不對？你現(xiàn)在太乖了，乖得讓俺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點怕。你也不對俺調(diào)皮耍壞了，丹丹好不習(xí)慣啊。</p><p class="ql-block">心里有無數(shù)的話，不知從哪說起。對了，先說一件你肯定想知道的事。黑臉被老畢和路貴富他們狠狠揍了一頓，鼻青臉腫的，可他還嚷嚷著“打得好，你們再打狠點，我是個罪該萬死的畜生”。宋明那樣子，真的可憐。俺知道，我的英雄不會怪他，可這家伙死皮賴臉，非要挨這頓打。好笑吧？這世上竟有求著別人狠狠揍自己的人？嘻嘻。俺的老公，你在笑嗎？</p><p class="ql-block">1999年12月31日，陰，0度。</p><p class="ql-block">親愛的，外面好冷，你的丹丹好可憐。這些天，他們都在逼我去做公司的董事長，說你是集團(tuán)的名譽(yù)董事長。你同意嗎？</p><p class="ql-block">明天就是新世紀(jì)了。老公，丹丹在想你，深深地愛著你。俺知道英雄的擔(dān)子不輕，俺怕挑不動啊。這么多人望著俺們，你叫俺怎么辦？是不是想讓你的丹丹做個花木蘭？告訴我，親愛的，今晚就在俺夢里告訴俺，好嗎？</p><p class="ql-block">2000年元月（除夕），小雪，-2度。</p><p class="ql-block">親愛的，今天是年三十。俺的老公，你的丹丹好累。這么大一攤子事，你竟全丟給了俺這個小女子，心真狠啊，親愛的。你快快醒過來，好嗎？俺的寶貝男人，別裝睡了。</p><p class="ql-block">我們的寶貝女兒天天嚷著要和爸爸睡。俺的大英雄，你的女人快撐不住了，來幫幫俺吧。俺真不知道這個年該怎么過。剛才吃年夜飯，仇爸爸一端起酒杯，眼淚就嘩嘩地流。我們那么堅強(qiáng)的仇爸爸，真的哭了。老繆也跟著抹眼淚，黑臉一個勁兒抽自己嘴巴……不說了，老公。</p><p class="ql-block">俺多想你。每次看見你的手指動一下，心就跳到嗓子眼，以為寶貝老公要醒了?？赡氵€是在“裝睡”。</p><p class="ql-block">2000年2月28日，小雨，1度。</p><p class="ql-block">整整一年了，親愛的。你已經(jīng)睡了一整年。</p><p class="ql-block">上午，法院判了金老板和他侄子，一年和兩年。老公，俺曉得你心善，所以你的丹丹放棄了對他們的經(jīng)濟(jì)索賠，刑事部分也出了諒解書。他們也不容易，確實不是成心要害你。可是……可是俺們卻走到了生死相隔這一步，想到這，俺又沒法原諒他們。作為一個妻子，俺真想沖上去扇他們幾個耳光，心里真是恨透了。</p><p class="ql-block">親愛的老公，你的丹丹會永遠(yuǎn)陪著你，生生死死都陪著。我愛你，俺的英雄。你是劉丹今生今世，永遠(yuǎn)的驕傲，永遠(yuǎn)的男人。</p><p class="ql-block">2000年7月18日，晴，37度。</p><p class="ql-block">俺的寶貝英雄，知道嗎？這半年，俺為咱們的“夫妻老婆店”賺了三千萬！你高興不？</p><p class="ql-block">不過哥哥說，因為你在“睡覺”，公司的法人得改成俺的名字，這樣兩年后才能再申請上市。老公，你得趕緊醒，這董事長俺可只想給你當(dāng)。</p><p class="ql-block">還有個消息，施書記被他老婆檢舉，下臺了，調(diào)到崇明一個局里當(dāng)副局長。唉，施書記本是好人……可他老婆說他在外面養(yǎng)了兩個小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俺們不管。俺知道，俺的老公絕不會這樣。</p><p class="ql-block">2002年9月3日晴、30度</p><p class="ql-block">親愛的老公，今天唐醫(yī)生說，你的大腦出現(xiàn)了被激活的跡象。他肯定地說，你有70%的概率能醒過來。</p><p class="ql-block">你的丹丹高興得快瘋了！</p><p class="ql-block">唐醫(yī)生（就是大伯的私人醫(yī)生，在家里一住快兩年了，所有的設(shè)備也都是大伯送來的）指著圖譜跟俺解釋，那些波峰波谷，俺看不太懂，但“70%”這三個字，俺聽得真真切切。俺的寶貝英雄，希望真的來了。</p><p class="ql-block">對了，前天你突然笑了一下，可把俺嚇壞了！俺當(dāng)時心跳都停了，以為你真的在裝睡，故意讓俺天天讀日記給你聽……你是不是在笑話俺傻？快告訴俺。</p><p class="ql-block">2002年10月9日，晴，36度</p><p class="ql-block">對不起，親愛的老公。這是你的丹丹第一次，連續(xù)三天沒來陪你。</p><p class="ql-block">俺不敢面對你，俺的英雄。</p><p class="ql-block">前幾天，老繆和六嫂大吵一架，老繆……還打了六嫂一耳光。事情鬧得不可開交?，F(xiàn)在，六嫂正式提出要退股。親愛的，你快醒醒吧，俺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p class="ql-block">我看得出仇爸爸有多為難，他一個人待著時，總在偷偷抹淚。桂清（六嫂）也不容易，她的委屈俺懂?？裳巯抡枪旧鲜凶钭铌P(guān)鍵的時刻，她這時候退股，會在公司內(nèi)部產(chǎn)生巨大的示范效應(yīng)。如果其他人都跟著學(xué)，后果不堪設(shè)想。</p><p class="ql-block">俺的老公，俺該怎么辦？六哥也氣得說了很多狠話，甚至提到了離婚。這些事，壓得俺喘不過氣，所以這幾天都躲在了公司。親愛的，你的丹丹處理不了這么難的事……你們哥倆最親，你說，俺該怎么辦才好？</p><p class="ql-block">老繆跟俺說，讓俺別理睬六嫂，一切有他，他甚至說可以和桂清“大義滅親”來支持俺的工作。可怎么能這樣呢，對吧，俺的老公？那是一家人啊。</p><p class="ql-block">2002年12月3日，晴，30度</p><p class="ql-block">寶貝老公，報告一個天大的喜訊！“桂生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的上市申請，批下來了！明年春天，咱們的“夫妻老婆店”就要在深圳交易所掛牌，代號“桂生實業(yè)”。</p><p class="ql-block">這次募集到的資金估計有8億6千萬。這全靠俺英雄老公當(dāng)年高瞻遠(yuǎn)矚，引進(jìn)的那幾個大學(xué)生。他們工作起來沒日沒夜，又認(rèn)真又負(fù)責(zé)，上市過程中那么多硬指標(biāo)、關(guān)鍵難題，都是他們一點點啃下來的。而且，在他們的操盤下，我們還成功收購了北京和浦東的兩家IT公司。俺打算，給他們實實在在的股權(quán)獎勵。</p><p class="ql-block">不過，還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那個討厭的黑臉，不知從哪兒請來兩個體校的散打女高手，非要給俺當(dāng)保鏢！俺快煩死了，一點都不習(xí)慣！為這事俺跟他們大吵一架，可竟然沒一個人站俺這邊……怎么辦啊，俺的老公？</p><p class="ql-block">黑臉還在家里、公司、各個分公司，養(yǎng)了二十多條狼犬。剛開始俺怕得要死，可他硬拉著俺，讓俺去摸那些狗的頭，輕輕拍拍它們。你猜怎么著？那些大狗乖得不像話，一個勁湊過來舔俺的腳跟和褲腿，居然……還挺可愛。但俺還是不喜歡那兩個影子一樣跟著的女孩子。</p><p class="ql-block">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六嫂已經(jīng)打消退股的念頭了。你猜是誰去做的工作？是你大舅子，俺哥。他去找六嫂，說桂生公司前途無量，等一上市，她繆姑娘的身價那是幾何級地往上翻，億萬富婆都說小了。一番話，把六嫂說得喜笑顏開。唉，不過俺能理解她……對吧，親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