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兵時第一次站夜班崗

王勝利

美篇號：8208906 軍旅七載，站崗無數(shù)，唯有那第一次站夜崗的記憶，如刻骨銘心的烙印，深藏心底，歷久彌新。那夜的寒風(fēng)、孤寂與忐忑，仿佛就在此刻的呼吸之間，依舊清晰可感，令人終生難忘。 夜崗自熄燈號起，至次日清晨起床號止，是軍營中最靜謐也最考驗意志的時刻。1975年我服役于38軍113師炮兵團，二營（當(dāng)時叫迫擊炮營），哨位設(shè)在營房東門，是整片營區(qū)的門戶所在。夜班崗由帶班員與哨兵兩人協(xié)同完成——帶班者多為班長、副班長或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負責(zé)交接調(diào)度，無需親臨哨位；而真正挺立在寒夜中的，往往是像我這樣的新兵蛋子，肩扛鋼槍，獨自面對漫漫長夜。部隊里流傳一句老話：“當(dāng)兵不站第二崗，當(dāng)官不當(dāng)司務(wù)長?！边@話背后，藏著多少新兵的辛酸與老兵的體悟。第一班崗尚可從容，熄燈后站畢一小時，便能安然入夢；而第二班崗卻偏偏選在人睡得最沉之時喚醒你。寒冬臘月，從暖烘烘的被窩里掙扎起身，穿上的棉衣冰涼刺骨，一腳踏進漆黑寒夜，仿佛墜入另一個世界。下崗后再鉆回被窩，早已冷如鐵板，等身子回暖，少說也得半炷香工夫。我人生中第一次單獨值夜，恰是這令人聞之色變的第二班崗。熄燈號吹過，勞累一天的我睡夢正酣，忽然有人用力搖晃我的肩膀。迷蒙睜眼，只見70年入伍的山東老兵陳清義站在我床前，低聲道：“該你換崗了?！蹦且豢?，我心中萬般無奈，卻只能咬牙起身，告別溫暖的夢鄉(xiāng)，套上厚重的棉衣、棉褲、大衣，戴上棉帽和手套，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黑夜。四連到哨位不過百十米，可那夜的路卻顯得格外漫長。地面坑洼不平，四周漆黑如墨，唯有腳步聲在寂靜中回響。忽然一陣?yán)滹L(fēng)撲面，迷了雙眼，我抬袖擦拭，再睜眼時，前方竟有個黑影緩緩逼近，形如幽靈，嚇得我心跳驟停。定睛細看，才發(fā)覺是一頭不知從哪個連隊溜出的毛驢，正慢悠悠地踱步而來。我松了口氣，加快腳步奔向哨樓。在同年兵王先覺手中接過自動步槍的那一刻，我正式成為這寒夜的守望者。站進崗樓，四野漆黑，天地?zé)o聲，唯有心跳與遠處風(fēng)聲交織成一片。華北平原的冬夜，風(fēng)如刀割。當(dāng)?shù)赜芯渌渍Z：“河北省王八坑，不下雨干刮風(fēng)?！庇绕涫莿C冽的西北風(fēng)，呼嘯著掠過曠野，氣溫低至零下十幾度。我凍得渾身發(fā)抖，腳底麻木，只得不停地跺腳取暖，直到雙腿重新有了知覺。正當(dāng)我孤身佇立時，一個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哨位旁——是司務(wù)部在查崗。一位身穿四個兜軍裝的干部（不知其名）見我神情緊張，便用寬厚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那手掌溫?zé)岫辛Γ路饌鬟f著無聲的勇氣。他操著純正的山東口音，語重心長地說：“害怕了吧？新兵頭回站崗都這樣。我當(dāng)年也怕，膽子是練出來的。就像鐵匠打刀，淬火千遍，刀刃才越煉越利?！睅拙錁闼卦捳Z，如暖流注入心田，瞬間驅(qū)散了我心頭的恐懼。我挺直腰桿，整了整軍裝，將鋼槍牢牢握在手中。那一刻，孤獨與害怕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不再是那個蜷縮在被窩里的少年，而是一名真正守護營區(qū)安寧的哨兵。營房不遠處，便是貫穿南北的京廣鐵路。我們出行常在于莊莊站上下車，寄信地址也多寫“京廣線于家莊車站XX部隊XX分隊”，據(jù)說這樣郵路更快。七十年代的京廣線已是國家交通大動脈，車流不息，平均每十五分鐘便有客貨列車呼嘯而過，承載著南北物資與人員往來的重任，默默支撐著國家建設(shè)的步伐。夜深人靜，唯有鐵軌的震動與列車的轟鳴劃破長空。按理說四趟車過后就該換崗，可我眼睜睜看著一趟又一趟列車駛過，卻始終不見接崗之人。我明白——誤崗了。?本就膽小的我，頓時心慌意亂，遠處忽而傳來幾聲貓頭鷹凄厲的啼叫，嚇得我?guī)缀醢c坐在地。萬幸的是，先前遇見的那頭毛驢竟踱步至崗樓外，靜靜地停在那里，仿佛成了我這寒夜中唯一的陪伴，默默為我壯膽。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于泛起魚肚白。東面的彈藥庫輪廓漸顯，北邊狼牙山的鋸齒狀山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田里的冬小麥也一點點從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就在這黎明將至的時刻，接崗的人影終于出現(xiàn)。我交出鋼槍，拖著疲憊卻踏實的腳步返回營房。那一夜的寒冷、孤獨與恐懼，終化作成長的淬火，鍛造出一名軍人最初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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