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中學老班長花甲之年最大的心愿,說出來輕得像一縷風,卻重得撞疼了我的心——她想坐一次飛機。</p><p class="ql-block"> 我聽后五味雜陳,鼻尖陣陣發(fā)酸。想當年,她是班上無可爭議的學習嬌子,各門功課名列前茅,眉眼間盡是颯爽意氣;如今卻雙鬢染霜,脊背也微微發(fā)駝,整日圍著姐姐的外孫女打轉,忙得腳不沾地,連一次遠途出行都成了奢望。我雖不富裕,卻當即拍著胸脯承諾:這心愿,我一定幫她了卻。同窗C同學也笑著附和,說自己乘機無數,樂意全程陪同。</p><p class="ql-block"> 登機那天,老班長穿著最體面的一件藍布衫,洗得發(fā)白卻平整干凈,手緊緊攥著機艙扶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眼神里滿是忐忑與新奇,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我全然不顧周遭乘客可能投來的譏諷目光,拉著她在機艙里找角度、擺造型,快門按個不?!看暗奈恢?、過道旁、甚至對著機艙壁的舷窗反光,都要拍上幾張。她起初還有些拘謹,嘴角抿著淺淺的笑,被我逗得漸漸放開,抬手攏了攏花白的頭發(fā),對著鏡頭露出孩童般純粹的模樣。我一邊拍,一邊用美圖快速編輯,給相冊起了個暖融融的名字《老媽上天啦》,還特意叮囑自己,下機第一時間就發(fā)給老班長的兒子,讓他看看母親難得的歡喜模樣。</p><p class="ql-block"> 航程過半,我靠著椅背打盹,卻被C同學一聲急促的驚叫吵醒:“糟了!飛機怎么停止前進了?!”</p><p class="ql-block"> 我揉著眼睛望向窗外,湛藍的天幕澄澈得沒有一絲云彩,連一縷風的痕跡都沒有,干凈得像一塊上好的藍寶石。我淡淡笑了笑,輕聲解釋:“不是飛機停了,是天空太干凈,沒有云朵、飛鳥這些參照物,視覺上就會覺得停滯不前,是錯覺。”</p><p class="ql-block"> C同學臉上的慌張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通紅,訥訥地應了一聲,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p><p class="ql-block"> 我沒再閉眼,無意間竟聽到了老班長和C同學的閑聊,想充耳不聞都難。沒過多久,就聽見C同學略顯窘迫地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試探:“班長,你身上有沒有手紙?我的在行李箱里,懶得起身去拿?!?lt;/p><p class="ql-block"> 我又忍不住笑了,插話道:“不用麻煩班長,飛機的廁所里都備著手紙呢,伸手就能拿到。”</p><p class="ql-block"> C同學又一次紅了臉,訕訕地笑了笑,起身走向廁所。老班長卻沒覺得尷尬,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觸摸著冰涼的舷窗,像是觸摸著遙不可及的夢想,眼神溫柔又虔誠,嘴里輕聲念叨著:“原來天上是這樣的,真干凈,真好看?!标柟馔高^舷窗落在她臉上,撫平了眼角的皺紋,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光亮。</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飛機落地時,老班長還攥著我打印出來的幾張照片,指尖一遍遍摩挲著畫面里的自己,嘴角始終掛著笑。我如約把《老媽上天啦》組圖發(fā)給她兒子,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回復,說兒子給她打了電話,一個勁地夸她厲害。老班長聽了,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p><p class="ql-block"> 那次坐飛機的經歷,如今已過去許久,卻始終清晰地刻在我的記憶里。偶爾想起那天窗外的藍天,想起老班長指尖下的舷窗,心頭依舊溫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