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獵趣童年</p><p class="ql-block">每當(dāng)回憶的閘門打開，童年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便撲面而來。而其中最鮮活、最讓我至今難以忘卻的，便是那一次次在山野間的打獵與奇遇。</p><p class="ql-block">## 初冬的第一槍</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初冬的下午，天色灰蒙蒙的。我和老程——村里經(jīng)驗最老的獵手——扛著那桿沉甸甸的獵槍，奔向七十里外我的老家。山路彎彎，等我們趕到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天邊只剩一抹暗紅的余暉。</p><p class="ql-block">我們在光禿禿的山梁上轉(zhuǎn)了兩圈，連只野兔的影子都沒瞧見。我漸漸泄了氣，心想這天都擦黑了，還能有什么獵物？索性把槍往肩上一甩，懶洋洋地往山下走。</p><p class="ql-block">大祥！”老程在山坡上喊，聲音在暮色里傳得老遠(yuǎn)，“把槍端起來！不能背著，萬一躥出個東西呢！”</p><p class="ql-block">我悻悻地把槍從肩上卸下，剛端穩(wěn)，腳下“撲棱棱”一陣響——幾只野雞竟從草叢里驚飛而起！我心頭一緊，來不及瞄準(zhǔn)，朝著它們飛的方向“砰”就是一槍。</p><p class="ql-block">槍聲在山谷里回蕩。接著，我看見有個影子從半空中栽了下來。</p><p class="ql-block">“打中了！”老程喊道。</p><p class="ql-block">我們興沖沖跑過去，在枯草叢里扒拉了半天，卻什么也沒找到。正納悶時，旁邊的草窩忽然動了動——嘿，原來它落在這兒！</p><p class="ql-block">那只野雞羽毛斑斕，在暮色中閃著暗啞的光。老程掂了掂，笑道：“行啊小子，第一回打獵就開張了！”他臉上笑著，眼里卻掠過一絲失落——這位老獵手轉(zhuǎn)悠了一下午，槍都沒來得及舉呢。</p><p class="ql-block">## 窯溝追雞</p><p class="ql-block">深冬的另一天，我和老程又出發(fā)了。走了一二十里山路，從清晨轉(zhuǎn)到傍晚，野兔沒見一只，野雞也沒影兒。兩人又餓又累，垂頭喪氣地往回走。</p><p class="ql-block">走到窯溝那個陡坡時，旁邊灌木叢忽然“窸窣”一響——一只肥碩的野雞躥了出來！奇怪的是，它不飛，撒開兩條腿就在地上跑，快得像道影子。</p><p class="ql-block">“追！”老程喊道。</p><p class="ql-block">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在后面追?？莶萁O腳，土疙瘩硌鞋，我摔了個跟頭，爬起來繼續(xù)追；老程也被樹根絆了一下，罵罵咧咧地跟上。那野雞也是跑瘋了，專挑難走的地方鉆。</p><p class="ql-block">終于，它體力不支，一頭扎進(jìn)一堆柴火垛里，只露個尾巴在外面撲騰。我撲上去，一把將它揪了出來。</p><p class="ql-block">“好家伙！”老程喘著粗氣笑道，“沒打到，倒捉了一只！”</p><p class="ql-block">## 雪天撿漏</p><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雪特別大，廠里十幾號人組團(tuán)去我老家打獵。白雪皚皚，踩下去直沒小腿。大伙兒在山林里轉(zhuǎn)了大半天，連聲鳥叫都沒聽見。</p><p class="ql-block">我獨自溜達(dá)到一處山坡，正無聊地踢著雪，忽然看見雪地里有什么在動——是只野兔！再細(xì)看，它被一根細(xì)繩拴在小樹根上，正拼命掙扎。</p><p class="ql-block">原來這是村里人下的套子，還沒來得及收，倒讓我撿了便宜。我把繩子解開，提著這只意外之獲下山時，心里既得意又有點說不清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夜路奇遇</p><p class="ql-block">那個晚上黑得真叫伸手不見五指。媽是隊里的會計，得去場院記分糧的賬，便打發(fā)我去看看。</p><p class="ql-block">我滿心不情愿地出了門。路過半里地外那片開闊地時，頭頂忽然“撲啦啦”一陣響——有東西飛起來了！緊接著，就聽見電線桿上傳來“哐啷哐啷”的撞擊聲。</p><p class="ql-block">是野雞撞電線了！這情景我熟——往年這時候，我總能在電線底下?lián)斓阶矔灮蜃菜赖囊半u。</p><p class="ql-block">我摸黑在草叢里找，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轉(zhuǎn)念一想：萬一掉到不遠(yuǎn)處的大路上了呢？要是回家取手電的功夫被人撿走，那不可惜了？</p><p class="ql-block">我朝大路方向走了幾步，往下一瞧——月光剛好從云縫里漏出來一點，照在溜光的土路上，那里赫然躺著一只大野雞！</p><p class="ql-block">我飛奔過去撿起來，沉甸甸的，羽毛還帶著余溫。那晚，這只意外得來的野雞成了我們家的加餐，雖然如今想來，實在不該吃它。</p><p class="ql-block">## 魚塘“智取”</p><p class="ql-block">我們這山區(qū)，長到十來歲也沒見過大魚。直到東溝村建了養(yǎng)魚塘。</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去看時，眼睛都直了——那么多魚，在水里游來游去，每條都得有一兩斤！我心里癢得不行，天天放學(xué)都去魚塘邊轉(zhuǎn)悠。</p><p class="ql-block">觀察了四五天，我發(fā)現(xiàn)看魚的人每天中午都會回家吃飯，約莫一個多小時。我靈機(jī)一動，找了根細(xì)繩，把針彎成魚鉤，綁上餌料，再用鐵釘固定在塘邊。</p><p class="ql-block">一連五六天，魚鉤紋絲不動。那天中午我又去查看，剛走近，就看見淺水處趴著條一斤多的大魚，正懶洋洋擺尾。它發(fā)現(xiàn)我，慌忙往深水游，可水太淺，它游得笨拙又緩慢。</p><p class="ql-block">我腦子一熱，“撲通”跳進(jìn)淺水區(qū)，兩手一撲，竟把它牢牢抱住了！我摟著濕漉漉的魚，頭也不回往家跑，心“砰砰”直跳，生怕看魚人追來。</p><p class="ql-block">## 隔山“撿”雞</p><p class="ql-block">那時候家家缺油水，勤快人都有打獵的習(xí)慣。一天傍晚我去挑水，看見東山上有個人影在轉(zhuǎn)悠——也是個獵戶。</p><p class="ql-block">我正彎腰打水，忽聽“砰”一聲槍響。抬頭望去，只見一只野雞從那人槍口前方飛起，撲棱棱劃過天空，竟飛了有三里地，才落向西山的山坡。</p><p class="ql-block">那獵戶順著方向找了幾百米，來回搜尋，最終空手而歸。</p><p class="ql-block">我挑完水，對一旁的爸爸說：“爸，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只野雞?！?lt;/p><p class="ql-block">爸笑我：“瞎說啥呢？”</p><p class="ql-block">我放下扁擔(dān)，徑直走到西山那個山坡，在枯草叢里一翻——果然，那只野雞就躺在那里。</p><p class="ql-block">回家講了經(jīng)過，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媽說：“你這孩子，眼睛倒比老獵戶還尖！”</p><p class="ql-block">##套兔往事</p><p class="ql-block">冬天套野兔是村里的傳統(tǒng)?？磩e人套回兔子，我也眼饞，便想學(xué)。</p><p class="ql-block">第一年，我和一個叫長生的一起上山下套?？晌也欢米拥哪_印，竟把老鼠腳印當(dāng)成兔子的，忙活一冬天，空手而歸。長生手藝好，卻保守，一點不透露訣竅。</p><p class="ql-block">第二年我長了心眼，悄悄觀察他怎么選地方、怎么綁套子、套口留多高。終于摸清了門道。</p><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我套到了四五只兔子。后來每年數(shù)九寒天，我都上山下套，最多時一年能套二十多只。這樣持續(xù)了好幾年。</p><p class="ql-block">如今回想這些，心里卻滿是愧疚。那些年在山里奔跑、追逐、設(shè)套的“樂趣”，其實是建立在其他生命的痛苦之上。也許正因為如此，后來的我選擇了不再吃肉——算是對那段歲月的一種彌補，也是對生命的一份歉吧。</p><p class="ql-block">童年終究是遠(yuǎn)了，山野間的那些奔跑與呼喊，也早已消散在風(fēng)里。只是偶爾在夢中，我還會聽見那聲劃破寂靜的槍響，看見那只在雪地里掙扎的野兔，還有暮色中，老程那張帶著笑又有些失落的臉。</p><p class="ql-block">那些時光啊，就這樣帶著血與趣、歡與悔，深深烙進(jìn)了記憶里，成為再也回不去，卻也忘不掉的鄉(xiāng)野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