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這“大雪”的名目，總帶些詩意的欺瞞。歷書上是這般寫的：“大雪，十一月節(jié)。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笨裳巯碌奶斓兀瑓s分明是另一番光景。天色是那種渾濁的、欲語還休的灰白，像一塊用了許久、未曾洗凈的舊布，沉沉地罩著。風(fēng)倒是有的，一陣緊，一陣慢，刮在臉上，不似刀刃，卻像粗糙的磨石，一下一下，要將那點暖意生生地磨薄了去。至于雪，卻是連影子也無?？諝饫镏挥懈闪业暮?，吸進(jìn)肺里，激靈靈一個冷顫，教人分外清醒。</p> <p class="ql-block">街巷里，人們都瑟縮著。厚厚的冬衣裹住了身形，也仿佛裹住了言語，來往的行人，只余下匆匆的、沉默的影子。這“大雪”的節(jié)氣，倒像一句響亮的口號，喊在空洞的天地間，只落得一片寂寥的回響。我想，古人是誠樸的，他們信守著自然的諾言，說“雪盛”，便在心里預(yù)備下一片皓白無垠的乾坤了。而今人如我，卻只剩這一點干等的、近乎固執(zhí)的期盼了。</p> <p class="ql-block">信步踱到城郊的田壟邊。夏日里曾那般喧囂的、油汪汪的綠意，此刻早已斂藏得無影無蹤。土地裸露著，是那種板結(jié)的、毫無生氣的褐黃。幾莖枯草的殘骸，在風(fēng)里瑟瑟地抖著，像大地遺落的、忘了收拾的嘆息。</p> <p class="ql-block">遠(yuǎn)處，倒是有幾個老農(nóng)，正圍著田埂，慢吞吞地走著，時而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一捻。我湊上前去搭話，說起這“大雪”無雪，一位臉上刻滿了風(fēng)霜皺紋的老者，咧開嘴，憨憨地笑了：</p><p class="ql-block">“節(jié)氣嘛，是個提醒，是個念想。它說它的，天老爺做天老爺?shù)摹２幌卵?，地里的蟲害凍不死，明年的收成就懸乎些。可急也急不來不是？”他頓了頓，用腳蹭了蹭干硬的地皮，又說，“不過，這地底下，可不是死的。麥苗兒正蜷著根，睡著呢。這冷，就是讓它睡得沉些，夢做得長些。時候到了，自然就醒了。”</p> <p class="ql-block">他這話，平平淡淡，卻像一把鑰匙，驀地打開了我心中一把銹鎖。是了，我總執(zhí)著于那場可視的、飛揚的雪，卻忘了這節(jié)氣本身，原就是一種沉潛的力量。它不張揚，不顯露，只是用這無孔不入的嚴(yán)寒，向大地的深處灌注一種密令。那沉睡的麥苗，那蟄伏的蟲多，那靜默的樹根，都在這一片蕭瑟的表象之下，遵循著一種比日歷更為精確的律動。這“大雪”，原不是一場表演，而是一種修行；不是結(jié)束，而是為了一個更為盛大、更為蓬勃的開始所做的、最嚴(yán)酷的積蓄。</p> <p class="ql-block">歸家時，天色已向晚。風(fēng)更冷了，直往人的骨縫里鉆。我卻不覺得那么難耐了。推開書房的門，那盆水仙，綠瑩瑩的，在燈下靜默地娉婷著。我忽然覺得，這案頭的水仙，與那田野里的麥苗，竟是一樣的。它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應(yīng)答著這“大雪”的節(jié)令——一個在案頭，用一簇清芳；一個在曠野，用一片未來的金黃。</p> <p class="ql-block">今夜，雪大約依舊是未必會來的。但這又有什么要緊呢？我已然知曉，那最盛大的雪，或許并不在眼前，而在那看不見的、土地的深處，正靜靜地，為整個春天，做著最綿長、最深厚的鋪墊。</p> <p class="ql-block">【文/書畫】王翠軍，號山里人，別署無隅齋主人，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中期，出生于河北行唐縣域中北部丘陵地帶的一個小山村。自幼喜愛書畫藝術(shù)，其書法宗漢碑法度，取摩崖氣象，尚簡書意趣，突出線條的蒼茫和結(jié)體的真率，平正中求奇肆，典雅中見野趣，逐漸開始構(gòu)筑自己的藝術(shù)語言。繪畫注重以書入畫，把揭示事物的內(nèi)在神韻作為藝術(shù)追求，摒棄華艷，唯取真淳，講究繪事后素、返樸歸真，以直抒胸中逸氣。每一次快門，都是一次對生活的獨特解讀。興之所至，行走鄉(xiāng)野間、探訪古村落，沉浸民俗中，用眼睛觀察，用心靈感受，用鏡頭捕捉瞬間的美好，觸動一顆或幾顆向善向美的心?，F(xiàn)為中國民俗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文藝志愿者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文聯(lián)＂推精品、推人才＂工程重點推介藝術(shù)家。</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