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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東后廚身影啟示錄（散 文）

江東至尊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文/曹 展</span></p><p class="ql-block"> 那照片里的景象，有一種靜水深流般的動人。京東明凈敞亮的后廚，锃亮的不銹鋼臺面映著忙碌的人影，蒸汽彌漫中透出食物的暖香。其中兩位老人，卻像從泛黃老照片里悄然走出來的剪影，與周遭的現(xiàn)代節(jié)奏形成奇妙的疊影。老太太系著素色圍裙，戴著套袖與口罩，只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正利落地切著青菜，刀落砧板的節(jié)奏輕快而篤定；老先生則坐在一只極矮的小馬扎上，微微佝僂著背，專心致志地摘著一把碧生生的韭菜。那韭菜還帶著清晨的水汽，青翠得仿佛剛從蘇北水鄉(xiāng)的菜畦里割來，葉尖上凝著細小的露珠，在燈光下微微閃爍。周遭是京東物流中心高效運轉(zhuǎn)的輕微嗡鳴——傳送帶低吟、掃碼槍輕響、員工步履匆匆，而他們，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時空的軸線之上，安靜，篤定，周身流淌著一種與這個數(shù)字帝國截然不同的溫潤氣息。這畫面，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卻又像一枚最貼切的印章，蓋在了這龐大商業(yè)版圖最柔軟的內(nèi)里，無聲訴說著一個關(guān)于根系與飛翔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這故事的起點，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的蘇北水鄉(xiāng)。劉強東的童年記憶里，沒有玩具，只有運河邊泥濘的小路和父母佝僂的背影。家境貧寒如洗，一碗豬油拌飯是節(jié)日的盛宴，香氣能飄滿整個灶屋；外婆重病時，全家翻箱倒柜也湊不出五百塊錢，母親攥著皺巴巴的零票，眼眶發(fā)紅卻強作鎮(zhèn)定。是父母用最原始的辛勞，一鋤頭一鋤頭，從貧瘠的泥土里刨出他遠行的盤纏——父親在烈日下?lián)]汗如雨，母親在油燈下縫補貼補，那雙手布滿老繭，卻為他托起了第一塊踏腳石。正是這份沉甸甸的、關(guān)于“活著”與“改變”的最初信念，在少年心中埋下火種：饑餓時一碗飯的珍貴，勞作后一身汗的踏實，成了他日后丈量世界的標(biāo)尺。后來，他背著一床洗得發(fā)白的被子和76個熟雞蛋，獨自踏上北上的綠皮火車。車廂里顛簸搖晃，雞蛋在布包里輕輕碰撞，像一顆顆跳動的心臟，載著他駛向未知的北京。再后來，他在中關(guān)村電子市場站柜臺，寒冬臘月里呵著白氣推銷光盤；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蠻荒時代，他押上全部身家，在“京東多媒體網(wǎng)”的簡陋辦公室里通宵達旦，用一臺二手電腦敲出未來的藍圖。他的腳步太快了，快得像要掙脫地心引力，從宿遷的運河邊一路奔騰至世界的潮頭。他談?wù)搼?zhàn)略、效率、技術(shù)革命，身家以百億計，揮手間牽動無數(shù)產(chǎn)業(yè)鏈。人們看見的是他創(chuàng)造的巍峨大廈，是玻璃幕墻上反射的璀璨陽光，卻鮮少留意那大廈的根基，深扎在泥土的芬芳里。</p><p class="ql-block"> 然而，他的父母，那對用肩膀為他搭起第一塊踏腳石的老人，似乎并沒有跟著住進云端。他們的“時空”，仿佛還錨定在兒子出發(fā)的那個原點。當(dāng)劉強東在指揮中心凝視全球數(shù)據(jù)流實時跳動時，他們更熟悉的，或許是灶火的大小，是蔬菜是否帶著露水，是親手做出的飯菜能否讓員工吃得舒坦。于是，他們出現(xiàn)在京東的后廚，不是視察，不是享受尊榮，只是“找點事做”，像在老家一樣，讓手閑著便覺得不踏實。老太太的圍裙洗得發(fā)白，針腳細密；老先生的小馬扎是自家?guī)淼模绢^邊緣已被歲月磨得光滑。他們不習(xí)慣電梯的迅疾，卻熟悉砧板的紋理；不理解KPI的曲線，卻懂得一把韭菜要摘去黃葉才夠鮮嫩。那身樸素的衣著，那只矮小的馬扎，是他們與過往歲月、與那個“泥土里的家”之間，不曾也不愿割斷的臍帶。員工們?？匆娎舷壬昃虏撕?，輕輕拍掉褲腳的碎葉，笑著遞上一碗熱湯；老太太則默默把多出的饅頭包好，塞給加班的年輕同事。這些微小的舉動，沒有儀式感，卻像春雨般浸潤著整個空間。劉強東曾私下感慨：“他們不懂什么商業(yè)帝國，只記得餓肚子的滋味，所以總想讓別人吃飽?！边@便是最深刻也最溫柔的對照了。兒子以驚人的意志，完成了階層與命運的驚險一躍，駛向了最遼闊的海域；而父母，則始終是那沉默的、穩(wěn)固的港灣，守著最古老的燈塔與炊煙。他們未必懂得兒子所應(yīng)對的驚濤駭浪，但他們懂得饑餓時一碗飯的珍貴，懂得勞作后一身汗的踏實，懂得對人，無論身份，報以最本真的笑容與善意。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不忘初心”？兒子的“初心”，是改變命運的熾熱渴望；而父母的“初心”，則是人性深處最樸素的良善、勤勞與對土地的敬畏。兒子的商業(yè)帝國或許復(fù)雜如星空，但父母所代表的，是承載這星空的無言大地。</p><p class="ql-block"> 那把被仔細摘揀的韭菜，因此有了更豐富的象征。它不僅是鄉(xiāng)愁，更是根系。劉強東商業(yè)邏輯里那些最被稱道的部分——對品質(zhì)的偏執(zhí)近乎苛刻，要求每顆荔枝必須凌晨采摘、冷鏈直送；對物流體驗（“送得快”）的極致追求，讓“211限時達”成為行業(yè)標(biāo)桿；甚至早期對快遞員“兄弟”般的稱呼，堅持為一線員工繳納五險一金——其精神內(nèi)核，或許都能從這樸素的根系中找到隱約的脈絡(luò)。那是對“基本需求”的深刻體察：他深知，一個母親等不及的藥、一個孩子盼著的玩具，背后是活生生的急迫；是對“承諾”的莊稼人式的守信：一鋤頭一鋤頭刨出的信任，化作“晚一天賠三倍”的硬核條款；是那種來自底層、因而更懂得尊重勞動的溫度：他常說，“快遞員不是工具，是兄弟”，這源于父母教會他的道理——每雙手都值得被尊重。他的父母，正以最無聲的方式，在帝國的心臟地帶，為這種溫度添著一把最真實的柴火。在京東食堂的煙火氣里，老先生摘韭菜時偶爾抬頭，看見員工們圍坐吃飯的笑臉，便覺得這一天“沒白忙”。這畫面被員工拍下發(fā)到內(nèi)網(wǎng)，配文“強東哥的爸媽，我們的‘劉奶奶’‘劉爺爺’”，瞬間刷屏。沒有豪言壯語，只有韭菜的清香彌漫在空氣里，卻讓整個體系悄然升溫。</p><p class="ql-block"> 在這個意義空前復(fù)雜、成功學(xué)符號泛濫的時代，這對老人的身影，像一面澄澈的古鏡。它照見飛速進化中的我們，是否在追逐星辰時，遺落了靈魂里那片不可或缺的“青翠”？我們謳歌白手起家、逆天改命，卻常常忘了，那最初推我們一把的，往往不是宏大的理念，而是一雙因常年勞作而粗糙的手，是一頓熱乎乎的飯菜，是那種“只要肯干活，就有飯吃”的最樸素的信念。這份信念，才是抵御所有浮華與虛無的壓艙石。劉強東曾坦言：“每次回宿遷，看到父母在菜園里彎腰，我就想起創(chuàng)業(yè)第一天?！边@信念讓他在資本狂潮中保持清醒：當(dāng)同行追逐流量泡沫時，他堅持自建物流，因為“承諾了明天到，就不能讓客戶等”；當(dāng)行業(yè)壓縮人力成本時，他頂住壓力保障員工福利，因為“我見過父母累倒的樣子”。父母的根系，成了他商業(yè)決策的隱形指南針?？粗先伺c員工合影時那毫無隔閡的笑臉，你會覺得，這位企業(yè)家所構(gòu)建的，或許不僅是商業(yè)上的護城河。他的父母，為他，也為他所創(chuàng)建的龐大體系，默默守護著另一條更珍貴的“護城河”——一條人性的、溫情的、接地氣的河流。這河流源自他生命的源頭，靜靜流淌在食堂的煙火氣里，流淌在那把韭菜的清香里，讓再高的樓宇，也不至失重；讓再遠的航行，也有歸處。</p><p class="ql-block"> 這尋常一幕，因而成了一則深邃的現(xiàn)代寓言：真正的繁茂，必向下扎根。那根系，可以是一個地名——宿遷的運河水汽；可以是一段記憶——豬油拌飯的香氣；更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生命質(zhì)地：勤勞、良善、對土地的敬畏。劉強東的京東大廈直插云霄，但它的根基，深扎在父母摘韭菜時俯身的姿態(tài)里。在這個崇尚“顛覆”與“迭代”的時代，我們總以為進步意味著割裂過去，卻忘了參天巨木的奧秘——樹冠伸向多高的蒼穹，根系就需扎入多深的泥土。當(dāng)數(shù)字浪潮席卷一切，那對后廚老人的身影提醒我們：再炫目的科技，若失了泥土的滋養(yǎng)，終將如浮萍般飄零；再宏大的夢想，若忘了韭菜的清香，便失去了溫度與重量。真正的力量，從來不在云端，而在俯身時掌心的溫度里。無論時代如何奔涌，唯有不忘那捧泥土的滋養(yǎng)，生命之樹才能既挺拔入云，又歲歲長青——因為根深，所以葉茂；因為不忘來處，所以無懼遠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