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初，綠皮火車是連接城市與遠方的唯一血脈。車次稀少，超載成常態(tài)，車廂里人擠人，過道上坐滿疲憊的旅人，連三人座下也常有人鋪張報紙蜷縮而眠。我曾為搶一個角落席地而坐熬過整夜，也曾趁著車未開動，從車窗翻身上車——那是一個靠體力與膽識出行的年代。那時出差一走便是月余，推銷產(chǎn)品跋山涉水，火車上的艱辛，如今回想，仍如昨日般清晰。</p> <p class="ql-block">1979年，成都香料廠率先打破計劃經(jīng)濟桎梏，開啟產(chǎn)品自銷之路，走在了全國香精行業(yè)的前列。彼時物資由商業(yè)部門統(tǒng)配，官商作風頻現(xiàn)，供貨遲緩。我們便帶著樣品，奔赴各地食品廠、飲料廠、糖果廠乃至卷煙廠，與技術(shù)人員同實驗、共試用，用專業(yè)與誠意打開市場。一包樣品、一本筆記、一張車票，串聯(lián)起無數(shù)綠皮車廂中的日夜，也串聯(lián)起一個時代轉(zhuǎn)型的微光。</p> <p class="ql-block">1980年11月，全國五交化訂貨會在徐州落幕，萬余人涌動離城，卻如困孤城。徐州無始發(fā)車，過路列車早已人滿為患，過道站得密不透風。兩位男同事?lián)屜瓤钢欣顝能囬T擠入，我則將女同事托起，從車窗送進車廂。鈴聲驟響，列車啟動，我獨自面對一人高的車窗，心一橫，腳蹬車廂壁，雙手猛攀，一躍而起，單腿跨入窗口——車已疾馳而出。那一刻，是求生般的登車，也是八十年代旅人最真實的寫照。</p> <p class="ql-block">1981年秋，劉玉華調(diào)入銷售科，我們一同出差內(nèi)蒙返京。清晨五點多，火車?？烤佑龟P(guān)八達嶺站，天光微明，寒意清冽。我們將提包寄存在車站小件處，輕步向長城而去。未料抵達太早，售票處空無一人，門票五角竟也省下。我們沿左路攀爬，陡處幾近垂直，手腳并用，終登頂峰。四野空曠，群山沉睡，整段長城唯我二人獨行，仿佛天地間只剩風聲與心跳。歇息片刻，又向右側(cè)最高點進發(fā)。此后雖多次重游，或攜女同行，或陪親友登臨，卻再難覓此般靜謐與自由。那一次“吃欺頭”的清晨，成了記憶中最純凈的風景。</p> <p class="ql-block">在包頭食品廠辦完業(yè)務后，我們順道探訪王昭君墓。黃土蒼茫，青冢靜立，秋風拂面，仿佛訴說著千年孤寂。工作之余的片刻閑游，成了旅途中的詩意點綴。綠皮火車載我們穿行于城市與邊塞之間，也把那些偶然的風景，悄然刻進歲月的年輪。</p> <p class="ql-block">走進北京故宮，只需五角門票，卻仿佛推開了一扇通往歷史的大門。紅墻金瓦，殿宇巍峨，游人不多，腳步輕緩。那是物質(zhì)匱乏卻精神豐盈的年代，一張紙幣換一場穿越百年的凝望。從綠皮車下來，帶著風塵與期待，步入這座皇城，心中滿是敬畏與憧憬。</p> <p class="ql-block">從北京出發(fā)，經(jīng)鄭州轉(zhuǎn)往西安，又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鄭州無始發(fā)車，全靠過路列車接駁。火車進站前，檢票口才放行，旅客如潮水般奔涌——扛包、提箱、疾行，或下地道，或過天橋，人人如百米沖刺，只為早一步上車占座安放行李。我與劉玉華分工明確：我先沖上車占位，她隨后跟進。那天車廂擁擠至極，過道人貼人，轉(zhuǎn)身都難。我擠上車后，將小包塞入座位下，便開始尋她。無座票無車廂號，只能一節(jié)節(jié)穿行?？邕^坐地旅客，側(cè)身擠過人群，棉衣脫在手中，汗水浸透衣衫。三節(jié)車廂走完，終于望見廣播室，卻已近晚十一時，臥鋪熄燈，廣播暫停。無奈作罷，約定次日臨潼站相見。我獨自下車等候，每趟車到都去接站，卻始終不見她身影。她身上僅十元，回成都需十五元二角，錢在我這！她第一次遠行，無錢無援，若生病如何？心急如焚。次日致電廠里，回音：“無聯(lián)系?！敝坏萌セ疖囌玖粞耘撇榭础拐嬉娝謼l：“李師，那天未擠上車，后乘另車至臨潼不停，只得抵西安?；爻体X不夠，先回廣元了！”（廣元車票八元四角，她愛人老家）。通訊閉塞，唯有紙條傳信，一場驚心失散，終化險為夷。那年月，一趟出行，便是半部歷險記。</p> <p class="ql-block">退休后的姐倆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