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的沈周《摹古冊》二十開，是一幅藏著"畫壇密碼"的珍品。這套專為好友吳寬繪制的冊頁，前有李東陽題"石翁摹古"，后有吳寬跋文，二十開大小不一，或題或默，末開自題更是道盡創(chuàng)作因緣——它不只是對古人的致敬，更是沈周以筆為橋，與傳統(tǒng)對話、與友人交心的見證，藏著吳門畫派"師古而不泥古"的初心。</p> <p class="ql-block">一、二十開冊頁：一本"畫壇錯題本"里的修行</p><p class="ql-block">沈周的"摹古"，從不是簡單的復(fù)制粘貼?！赌」艃浴范_，幅幅師法不同名家：有的仿董源的披麻皴，山石如被流水浸潤，墨色溫潤如玉；有的學(xué)巨然的礬頭，山頂圓點(diǎn)密布，像雨后冒出的青苔，透著江南的濕潤；還有的追馬遠(yuǎn)的斧劈皴，巖石棱角分明，墨色勁挺如刀削——他像位虔誠的學(xué)生，把歷代大師的"筆墨心法"一一拆解，再用自己的理解重新演繹。</p> <p class="ql-block">妙的是他的"不完美"。仿倪瓚的枯筆山水，他沒學(xué)倪瓚的"極簡孤冷"，反而在留白處多了幾筆淡墨，讓畫面少了些疏離，多了份暖意；摹黃公望的《富春山居》筆意，他弱化了長卷的磅礴，卻在局部山石的皴法里加了幾分靈動，像把富春山的靈氣濃縮進(jìn)方寸冊頁。這種"似與不似"，藏著他的清醒：摹古是為了"偷師"，不是為了"替身"。</p><p class="ql-block">對幅題款更見心思。有時寫"此幅學(xué)北苑，惜筆力不逮"，帶著自嘲的坦誠；有時題"寬兄愛巨然筆，戲仿之"，透著與友人分享的隨性。二十開冊頁，更像一本"繪畫修行日記"，記錄著他對傳統(tǒng)的敬畏、對技法的打磨，也藏著"不怕露短"的底氣。</p> <p class="ql-block">二、為友而作：筆墨里的知己情</p><p class="ql-block">這套冊頁的誕生，源于沈周與吳寬的深厚情誼。吳寬是明代名臣，更是沈周的"鐵桿粉絲"，兩人常以詩畫唱和，互為知己。沈周專為他摹古，就像給好友整理"獨(dú)家筆記"，把自己多年悟得的"畫理"，借二十開冊頁娓娓道來。</p> <p class="ql-block">冊頁里的山水，處處透著"懂你"的貼心。吳寬偏愛江南景致，沈周就多仿董源、巨然等南方山水大家，筆墨里帶著吳門的煙雨氣；吳寬欣賞"平淡天真"的意境，沈周便弱化了奇崛的構(gòu)圖，多畫村舍、小橋、漁樵，像把兩人常逛的田園搬進(jìn)了畫里。后幅吳寬的跋文，字里行間滿是感激："石田摹古，如見古人面，吾心甚慰"——這哪里是評畫，分明是知己間的默契應(yīng)答。</p><p class="ql-block">這種"以畫贈友"的傳統(tǒng)，在沈周這里格外動人。他一生隱居不仕，好友便是他的"江湖"。二十開冊頁，沒有功利的應(yīng)酬，只有"我懂你喜好，便為你畫之"的純粹，讓藝術(shù)成了情感的紐帶，溫暖得像冬日圍爐談畫。</p> <p class="ql-block">三、吳門畫派的"基因庫"：從摹古里長出的"新枝"</p><p class="ql-block">沈周作為吳門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摹古冊》藏著他的"開宗密碼"。他出身書畫世家，卻不把傳統(tǒng)當(dāng)枷鎖，而是像蜜蜂采蜜般，從歷代名家那里汲取養(yǎng)分，再釀出自己的"蜜"。二十開冊頁里，有他對"筆墨傳統(tǒng)"的梳理，更有對"時代精神"的回應(yīng)。</p> <p class="ql-block">他的摹古，帶著"人間煙火氣"。仿馬遠(yuǎn)的山水，他不畫"孤帆遠(yuǎn)影"的孤寂，卻在山腳加了間茅屋，煙囪里飄著淡淡的墨線，像有人家正在做飯；學(xué)范寬的雪景，他讓寒林里藏著幾只飛鳥，翅膀帶起的飛白，給冷寂的畫面添了絲生氣。這種"接地氣"的改造，讓古老的山水畫有了"生活溫度"，也為吳門畫派定下了"以畫寫心、貼近生活"的基調(diào)。</p><p class="ql-block">末開自題里，沈周說"摹古非為復(fù)古，乃為知新"。這正是他的智慧：傳統(tǒng)不是過去的"標(biāo)本"，而是可以生長的"根基"?！赌」艃浴范_，就像吳門畫派的"基因庫"，既保留了歷代大師的"優(yōu)良基因"，又埋下了"創(chuàng)新突變"的種子，讓后來的文徵明、唐寅等得以在此基礎(chǔ)上，開出屬于自己的花。</p> <p class="ql-block">如今再看這套冊頁，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師古而創(chuàng)新"的力量。沈周用二十開筆墨告訴我們：真正的傳統(tǒng)，從不是讓人亦步亦趨的老路，而是能讓人從中汲取力量、走出新路的根基。而那份為友摹古的坦誠，那份對藝術(shù)的虔誠，更讓八百年后的我們，在快節(jié)奏的時代里，想起"慢慢來、懂珍惜"的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