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有看到石厝教堂銀杏樹最美的時候,卻看到了它最真實(shí)的一面。</p><p class="ql-block"> ——題 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個月前,北方的朋友已經(jīng)開始曬他們公園里的銀杏樹,金燦燦的葉子,煞是惹人喜愛;在閩北,半個月來,各處銀杏樹也在爭相斗艷;可作為閩都福州城里的銀杏樹,已到了十二月初,好像還沒多大動靜。</p><p class="ql-block">為了一探究竟,周末這天晚上,我徒步跨過三縣洲大橋,直奔煙臺山而去。踏上銀杏大道的階梯,路邊生長著幾株年輕的銀杏樹,它們長得太稚嫩,葉子僅僅微黃,看起來缺乏點(diǎn)勁兒,就像一杯白開水,淡寡無味且有些令人失望——我猜想,石厝教堂的那株百年銀杏樹,估計跟這些銀杏樹差不離吧?!</p> <p class="ql-block">山上比山腳下清冷了許多,到了坡頂,右拐約七十米,就到了石厝教堂門前。這座用花崗巖建造的仿哥特式建筑,苔痕斑駁,略顯滄桑。教堂大門緊閉,隔著通透式柵欄,可以看到那株百年銀杏樹,靜靜地立在昏暗的夜色中,跟別處的銀杏樹相比,長得沒啥特別之處,樹葉雖然還沒黃,但絲毫看不出它有任何怨氣。倒是一付“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钡哪樱屓瞬蛔杂X想要靠近——這不動聲色的樣子,不就是最高級的誘惑么:不主動,不表白,不解釋,不湊熱鬧,偏偏讓人心癢難耐。它不是冷漠,而是“拿得住自己”。我想了很久,忽然醒悟——情緒穩(wěn),分寸清,才是它最大的魅力?。?lt;/p><p class="ql-block">我圍著石厝教堂旁的這株銀杏樹周邊轉(zhuǎn)了幾圈,一時間,我被它的淡然折服了。人世間,能讓你心甘情愿交付的,不正是那個在你情緒上頭時,還能穩(wěn)住自己的人嗎?他不是“沒情緒”,而是“能管住情緒”。你嬉鬧,他微笑;你試探,他忍隱;你遠(yuǎn)離,他不追。不是不在意,而是他懂得,要想控制場面,必須先控制自己,穩(wěn)得住自己,才能穩(wěn)得住局面。</p> <p class="ql-block">銀杏和石厝真是絕配,微風(fēng)吹來,樹枝柔美的曲線在暮色中輕輕搖曳,弱化了石厝教堂的堅硬冰冷,想象著,再過半個多月,當(dāng)金黃的杏葉落滿教堂前的庭院,落在哥特式尖卷窗前的小青瓦上,把青石地面鋪設(shè)成一張金地毯,面對路人驚詫的目光和聲聲贊嘆,它依然能夠坐懷不亂,心如止水,那是何等的一種風(fēng)采!</p><p class="ql-block">這株銀杏樹的枝丫一律向空曠處延伸,在空間上讓人不覺得擁擠。它不喜歡熱鬧,不像別處的銀杏樹,深秋一來,就迫不及待綻放異彩。真的,它特有邊界感,不是一見面就掏心掏肺,而是既讓你覺得可以親近,又有一定距離,這是一種高級的“留白”。</p> <p class="ql-block">石厝教堂的銀杏是見過世面的,哪怕已經(jīng)快到深冬季節(jié),它也不急不躁,因?yàn)樗娺^圣約翰們在教堂前小心翼翼地為樹苗培土澆水;見過五彩貼花玻璃下傳教士虔誠的臉龐;見過英華中學(xué)侯德榜、陳景潤們的寒窗苦讀;聽過山茶花在紅磚墻的映襯下細(xì)語呢喃;聽過江浪的起伏節(jié)奏與風(fēng)琴獨(dú)特音色交織成曲;聽過教堂里傳來悠揚(yáng)的鐘聲,覆蓋大半個煙臺山……</p><p class="ql-block">所有這些,它不輕易全盤托出,卻總是沉默寡言、深藏不露。它不講,是因?yàn)樗适乱葘Φ娜?,才值得訴說。它把過去藏得穩(wěn)當(dāng),不讓人輕易窺見。這種若即若離、自帶氣場的不確定性,反而讓人上頭:不爭不搶,把節(jié)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清醒的溫柔,克制的深情,藏鋒的智慧,不正是它與眾不同的地方嗎?</p> <p class="ql-block">“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說的是大林寺桃花,而煙臺山石厝銀杏樹,卻因福州寒冬來得稍遲,要等到圣誕前后、跨年之時,別處的銀杏樹幾乎全都凋零了,才肯綻放。</p><p class="ql-block">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形成一片淡淡的光影。路邊的圍墻上,張貼著一幅石厝銀杏綻放的醉美圖畫,冬去春來,夏退秋至,它就那樣不溫不火,像在等待一位能夠讀懂自己的意中人。</p> <p class="ql-block">帶著些許惆悵,順著銀杏大道的坎層拾階而下,我告別煙臺山。十二月份,夜晚穿著單衣走在路上還能微微出汗,在同緯度地區(qū),真是少有。路過愛情島時,橋頭一對學(xué)生模樣的戀人正在忘情地相擁,互訴衷腸,好似這個喧鬧的世界與他倆完全無關(guān)。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成永恒的水晶雕像。不知怎地,我不覺得反感,反倒羨慕起他們來?;貞涀约涸?jīng)也有過的花樣年華,想到而立之年仍然是單身狗的兒子,心情不免五味雜陳——莫非,兒子也像那株石厝教堂前的銀杏樹,要等別處銀杏樹都凋謝了,它才愿意綻放?</p> <p class="ql-block">來得最晚,終究是會最美的?;赝冉烫勉y杏樹的方向,此時此刻,我心里種下了深深的期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