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仕途坎坷的“詩鬼”與長平驛吊古場 </p><p class="ql-block"> 作者 郭庭榮</p><p class="ql-block"> 大唐詩人太多，名垂千古的詩人也不少，相比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李賀算是一個異數(shù)。李商隱撰寫的小傳稱其“細(xì)瘦，通眉，長指爪?！卑凑障嘈g(shù)的說法，通眉的人往往個性強(qiáng)，剛毅倔強(qiáng)，胸襟不甚豁達(dá)，命運(yùn)都較坎坷。這在李賀身上都體現(xiàn)出來，他出身唐宗室遠(yuǎn)支，其家道早已中落，父親只做到一個小吏，而他自己也僅僅靠恩蔭做了個從九品的奉禮郎，并且只活了27歲。</p><p class="ql-block"> 這個窮苦坎坷的詩人雖然只活了27歲，但卻以獨(dú)特的方式在中國文學(xué)上大放異彩。毛澤東本人的詩詞也頗受李賀詩的影響，在其詞句中經(jīng)?？梢姷嚼钯R的影子。所作《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詞中“一唱雄雞天下白”及《念奴嬌·井岡山》中“一聲雞唱，萬怪煙消云落”，即點(diǎn)化李賀《致酒行》中“雄雞一聲天下白”而成。在1949年寫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一詩中，“天若有情天亦老”更是一字不差地引用了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中“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之句，只是毛澤東的詩中賦予了新的含意。毛澤東多次圈劃李賀的《致酒行》中“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dāng)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之句，對之百讀不厭。毛澤東曾對隨行人員談到李賀“專門做鬼怪的詩”，其作品“是鬼詩，不是人詩”。</p><p class="ql-block"> 的確，李賀被后人稱為“詩鬼”，他有四字真言：“鬼、泣、血、死?！边@四字用來描寫長平之戰(zhàn)古戰(zhàn)場殺谷最合適不過。冥冥之中注定他要來長平古戰(zhàn)場走一趟，留下些許詩文，這才不辜負(fù)“詩鬼”這一名號。</p><p class="ql-block"> 造成李賀這種陰氣森森的詭譎詩風(fēng)跟一生失意的人生境遇有關(guān)，李賀于唐德宗貞元六年（公元790年），出生于福昌縣昌谷（今洛陽宜陽縣三鄉(xiāng)）一個破落貴族之家，遠(yuǎn)祖是唐高祖李淵的叔父李亮（大鄭王），屬于唐宗室的遠(yuǎn)支，武則天執(zhí)政時大量殺戮高祖子孫，到李賀父親李晉肅時，早已世遠(yuǎn)名微，家道中落，隱淪昌谷。李賀對自己有李唐宗室高貴血統(tǒng)這一點(diǎn)十分自豪，在他的鄉(xiāng)里一再提起：“唐諸王孫李長吉”、“宗孫不調(diào)為誰憐”、“為謁皇孫請曹植”。但實(shí)際上，他這個“宗室王孫”恐怕連大鄭王房的嫡脈也不是，至少是家道早就衰落了。</p><p class="ql-block"> 李賀自述家境時說：“我在山上舍，一畝嵩磽田。夜雨叫租吏，舂聲暗交關(guān)?！保ā端晚f仁實(shí)兄弟入關(guān)》）父親李晉肅，早年被雇為“邊上從事”。大歷三年（768）去蜀任職，曾與表兄杜甫相遇于公安，“漂泊”一生，到李賀出生的貞元年間，晉肅稍得升遷，任陜縣令，但不久老死。母親鄭氏，生一女二子，長守昌谷。大女出嫁后，家境愈貧寒。李賀兄弟二人外出謀生，欲飽肌腹?！坝麑⑶Ю飫e，特此易斗粟”（《勉愛行二首送小季之廬山》），凄涼之狀，于此可見。</p><p class="ql-block"> 他才思聰穎，七歲能詩，又擅長“疾書”。相傳貞元十二年（公元796）李賀正值七歲，韓愈、皇甫湜造訪，李賀援筆輒就寫就《高軒過》一詩，韓愈與皇甫湜大吃一驚，李賀從此名揚(yáng)京洛。年紀(jì)稍長，李賀白日騎驢覓句，暮則探囊整理，焚膏繼晷，十分刻苦。李商隱作《小傳》云：“恒從小奚奴，騎巨驢，背一古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及暮歸，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所見書多，輒曰：‘是兒要當(dāng)嘔出心乃已耳！’”。貞元二十年（804年），十五歲的李賀就已經(jīng)譽(yù)滿京華與李益齊名了。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年），李賀十六歲，當(dāng)年順宗帶病繼位（中風(fēng)），任用王叔文、韋執(zhí)誼等除弊革新，史稱永貞革新。八月宦官俱文珍勾結(jié)貴族官僚改元永貞，逼順宗稱病退位，新政遂敗。次年，順宗病亡。唐人（劉禹錫、柳宗元等）在詩文中有影射，指稱順宗并非病故，而是遇害而死。李賀成年后，得知此事，做《漢唐姬飲酒歌》諷刺。</p><p class="ql-block"> 唐憲宗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李賀十八歲歲左右，即已詩名遠(yuǎn)播，元和三、四年間（公元808～809年），李賀寫《雁門太守行》謁韓愈，又聞韓愈在洛陽，李賀往謁。據(jù)說，韓愈與皇甫湜曾一同回訪，賀寫了有名的《高軒過》詩。本可早登科第，振其家聲，但“年未弱冠”，即遭父喪。當(dāng)時，服喪“務(wù)必以三年全期為限，所以直到元和五年（810年）韓愈才與李賀書，勸其舉進(jìn)士。該年初冬，二十一歲的李賀參加房式主持，韓愈參與組織的河南府試，作《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并閏月》，并一舉獲雋，年底即赴長安應(yīng)進(jìn)士舉?？墒恰瓣H扇未開逢猰犬”，妒才者放出流言，謂李賀父名“晉肅”、“晉”與“進(jìn)”犯“嫌名”。（因“晉”與“進(jìn)”同音，故李賀為避父諱未參加進(jìn)士考試。唐代避諱制度規(guī)定，需回避與父名同音或近音的字。??）盡管韓愈“質(zhì)之于律”“稽之于典”為其辯解，終無可奈何，李賀不得不憤離試院。元和三年（公元808年）春，十九歲的李賀離京返回昌谷，作《出城》，當(dāng)年十月間，再次西入長安。經(jīng)停洛陽，韓愈、皇甫湜到訪慰藉落第之人，李賀作《高軒過》答謝。十月十四日，李賀在洛陽仁和里坊的宅院中，與前輩話別，作《仁和里雜敘皇甫湜》。</p><p class="ql-block"> 元和五年（810年），這一年李賀二十一歲，韓愈調(diào)為河南令（河南府，治所洛陽），有詩《燕河南府秀才》，詩中有“惟求文章寫，不敢妒與爭”?？赡苁歉袘汛饲袄钯R的不幸遭遇，誡勉本屆考生。</p><p class="ql-block"> 未能參加進(jìn)士考試，對李賀打擊甚重，他曾寫了不少抒憤之詩，當(dāng)年回到昌谷。大約因其為李唐宗室的后裔，又有韓愈為之推獎，元和六年（811年）五月，李賀又返回長安，經(jīng)宗人推薦，考核后，父蔭得官，任奉禮郎，從九品。從此，“牢落長安”長達(dá)三年，為官三年間，李賀親身經(jīng)歷，耳聞目睹了許多事情，結(jié)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對當(dāng)時社會狀況有了深刻的認(rèn)識。個人生活雖不如意，卻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反映現(xiàn)實(shí)、鞭撻黑暗的詩篇。雖然此間心情“瞧悴如芻狗”，但增長了生活閱歷，擴(kuò)充了知識領(lǐng)域，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大獲豐收。所謂賀詩“深刺當(dāng)世之弊，切中當(dāng)世之隱”（清姚文燮語），大多數(shù)作品就產(chǎn)生在這一時期。他在中唐詩壇乃至整個唐代文壇的杰出地位，應(yīng)該說主要是這一時期寫下的近60首作品奠定的。</p><p class="ql-block"> 由于遷調(diào)無望，功名無成，哀憤孤激之思日深。加之妻又病卒，李賀憂郁病篤，元和八年（813年）春告病回昌谷休養(yǎng)了一段時日。但他不甘沉淪，又舉足南游，希望在南楚或吳越一展才華。離長安時，他的友人無可和尚（青龍寺高僧）也曾寫過一首《送李長吉之任東井》的詩，預(yù)祝他南游成功，但結(jié)果大約也不妙。"九州人事皆如此"，他折回洛陽，告別長輩皇甫湜等親友，同年十月十四日又西進(jìn)長安。元和九年（814），他決然辭去奉禮郎之職，重回昌谷"歸臥"。然后取道宜陽、洛陽、經(jīng)河陽，入太行，經(jīng)長平驛，于深秋到達(dá)潞州（今山西長治市）。此后在潞州張徹的薦舉下，做了3個年頭的幕僚，為昭義軍節(jié)度使郗士美的軍隊(duì)服務(wù)，幫辦公文。元和十一年（816年），因北方藩鎮(zhèn)跋扈，分裂勢力猖獗，郗士美討叛無功，告病到洛陽休養(yǎng)，友人張徹也抽身回長安。李賀無路可走，只得強(qiáng)撐病軀，回到昌谷故居，整理所存詩作，不久病卒，時年二十七歲。</p><p class="ql-block"> 正是這次北上潞州謀生之旅，得以讓詩鬼親歷長平古戰(zhàn)場。在長平驛駐留間，他以一個詩人的視角徘徊在長平古戰(zhàn)場，并收集古箭頭之類的古董，面對陰風(fēng)凄凄，愁云慘淡，蟲棲雁病，故壘滿蒿草的古戰(zhàn)場，詩鬼的前后左右仿佛被白起坑殺的冤魂所包圍，它們向詩鬼訴說著自己的不平和憤慨，它們因長期無人祭祀已成野鬼餓鬼。詩鬼面對曾刺入士率身體的三脊狼牙，看著銅簇上的古血銅花，淚流滿面，他拿出隨身所帶的酪酒和烤羊肉，點(diǎn)燃香燭進(jìn)行祭拜，以安亡靈。因此，長平驛有了一個別稱一一“吊古場”。這個別稱以磚刻的形式一直保留到現(xiàn)在。</p><p class="ql-block"> 附： </p><p class="ql-block"> 《長平箭頭歌》</p><p class="ql-block"> 唐 李賀</p><p class="ql-block">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銅花。</p><p class="ql-block">白翎金竿雨中盡，直余三脊殘狼牙。</p><p class="ql-block">我尋平原乘兩馬，驛東石田蒿塢下。</p><p class="ql-block">風(fēng)長日短星蕭蕭，黑旗云濕懸空夜。</p><p class="ql-block">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盡將羊炙。</p><p class="ql-block">蟲棲雁病蘆筍紅，回風(fēng)送客吹陰火。</p><p class="ql-block">訪古汍瀾收斷鏃，折鋒赤璺曾劌肉。</p><p class="ql-block">南陌東城馬上兒，勸我將金換簝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