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攏了攏米白色的毛衣，在微涼的風(fēng)里，悄然拐入這條熟稔的小徑。像是赴一場年復(fù)一年、無需言明的約。</p><p class="ql-block"> 秋光斜斜地落下來，風(fēng)如同一位沉默的畫師，正不緊不慢地調(diào)和著天地間最龐雜的顏料。左邊是執(zhí)拗不肯褪盡的蒼綠，右邊卻已是霞與暮浸透的、從赭石到琥珀的漫長漸變。碎葉撲簌簌地落，每一片都像一句被風(fēng)揉碎的呢喃，偶爾一片滑入衣領(lǐng)，帶來一陣清澈的微顫。</p><p class="ql-block"> 石階旁恰好立著兩個姑娘。穿條紋衫的，正彎腰將落葉拾入帆布袋，指尖沾著些脆薄的黃?！吧现軄?，還滿是青綠呢?！彼p聲說，仿佛在核對季節(jié)更迭的密碼。穿格紋褲的那個踮起腳，去夠高處一片紅透的楓，葉尖幾乎掠過她的發(fā)梢?！岸鄵煨┌?，”她說，“回去分給大家……就當(dāng)是秋天寄來的、未寫完的信?！?lt;/p><p class="ql-block"> 那句話，忽然叩動了什么。我恍然想起去年此時，也是在這棵樹下，她們蹲在厚厚的落葉間，鉛筆與紙頁摩擦出細(xì)碎而綿密的沙沙聲。那幅畫，后來完成了嗎？還是像許多年少時的事，被悄悄夾進(jìn)了生活的某頁，成了“下次再說”的注腳？</p><p class="ql-block"> 如今，她們背包上掛著的小熊輕輕搖晃。那本畫簿里，大約已積攢了不止一個四季的輪廓——包括那些開了頭卻未畫完的線稿，那些想表達(dá)卻最終靜默的色彩。</p><p class="ql-block"> 風(fēng)又起了。枝葉搖曳，光斑在她們肩頭跳躍，在石階上流淌，在每一片旋轉(zhuǎn)飄落的葉子上短暫停留。整條小徑，此刻仿佛一個巨大而溫柔的琥珀，光澤溫潤，將漫天的碎金、低語、舊事、憧憬，以及所有輕盈如葉片的“未完成”，都靜靜地、好好地，封存在了這一抹無邊無際的秋色里。</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