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昵稱：明月如洗</p><p class="ql-block"> 美篇號：306097347</p> <p class="ql-block"> 這個午后，陽光把草壩曬成一片慵懶的金黃。朋友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個陶罐——他的冬季“奢侈品”，一只需要體溫呵護(hù)的蟋蟀?？此o張的樣子，我問這是啥，答曰蟋蟀??；問其詳，原來入冬了，朋友怕蟋蟀凍著，平時都是把罐兒捂在懷里的。我調(diào)侃他，你這奢侈品有點高檔哦。友人沾沾自喜的說，這就是男人的奢侈品。</p><p class="ql-block"> 原來還真有玩蟋蟀的。</p><p class="ql-block"> 這個場景像是兩個時代的碰撞。我恍惚回到穿開襠褲的童年，大人們嚇唬我們：“夾夾蟲專夾小雞雞！”那時世界簡單而直接，恐懼和歡樂都真實可觸。如今的奢侈品卻抽象得多——品牌、符號、身份焦慮，被精心封裝在價簽里。</p><p class="ql-block"> 突然想起，筆者曾經(jīng)寫過一篇和“促織（蟋蟀別名）”有關(guān)的小作文，叫“一蟲之微，千鈞之重：從《促織》看治國與民生”（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網(wǎng)上搜索這篇文章）。那篇文章的家國情懷氛圍重了一點兒，今天來聊個風(fēng)花雪月的話題。</p> <p class="ql-block"> 小蟲蟲，許多是不大招人喜歡的。</p><p class="ql-block"> 譬如有一種蟲叫螻蛄，頭上生有一對鉗狀螯，四川民間叫它“夾夾蟲”。小時候沒有什么尿不濕之類的說法，咱就經(jīng)常穿個開襠褲四處遊逛，大人們就警告，說這種蟲兒專門夾男童的小雞雞。我清楚地記得曾經(jīng)有小朋友小雞雞腫得像個透亮的氣球痛得鬼哭狼嚎；那又驚又怕又好笑的場景，至今記憶猶新，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被那蟲兒給夾了。</p><p class="ql-block"> 螻蛄在田間是害蟲，在童年記憶里是妖魔；蟋蟀在《詩經(jīng)》里是“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季節(jié)信使，在蒲松齡筆下是“一蟲之微，千鈞之重”的政治隱喻；而在朋友的懷里，它是都市人奢侈的、需要體溫的陪伴。</p> <p class="ql-block"> 有些蟲兒鳥兒，平時并不招人喜愛，可一旦出現(xiàn)在藝術(shù)領(lǐng)域或藝術(shù)作品，便立即成了喜慶如意的象征，甚至叫人膜拜。</p><p class="ql-block"> 比如烏龜，呆頭呆腦的，卻被敷衍成長壽的文化符號而出現(xiàn)在許多場合。</p><p class="ql-block"> 比如蜘蛛，八只腳，怪恐怖的，卻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翡翠玉石的雕刻中。因為古人把它叫作“喜蛛”，八只腳寓意“八面（方）來財”?！爸┲搿钡淖x音又和“知足常樂”的“知足”接近，暗示對生活的心滿意足。</p><p class="ql-block"> 還有蝙蝠，西方人認(rèn)定它是吸血鬼的化身，避之唯恐不及?？芍袊藚s要在園林、住宅乃至服裝上添上蝙蝠。原來，“蝙蝠’</p><p class="ql-block">的“蝠”與“福氣”的“?！蓖?，“蝙蝠”寓意“遍布幸?！?，能不討人喜歡嗎？</p><p class="ql-block"> 再有就是蟈蟈，它也頗受藝術(shù)家的青睞。據(jù)說臺北故宮博物院藏著一件鎮(zhèn)館之寶——翠玉白菜。這件玲瓏剔透的玩意兒由一塊半白半綠的翠玉為原材料雕刻而成，菜葉上頭雕著一只蟈蟈、一只蝗蟲。這棵白菜頗有來頭，是光緒皇帝的妃子瑾妃娘娘入宮時的陪嫁品。白菜象征著新娘“清清白白”，而蟈蟈和蝗蟲，則是祝福她多子多孫。</p> <p class="ql-block"> 蟈蟈在古時候有一個非常儒雅的名字——螽斯。這種昆蟲的繁殖能力極強。古人生活在農(nóng)業(yè)社會，相信人多力量大，多子便是多福，他們看到蟈蟈就聯(lián)想到旺盛的生殖力，自然要歌頌一番。</p><p class="ql-block"> 古時候多戰(zhàn)亂，多饑饉，加上醫(yī)療條件落后，因此也多夭折，多殤逝。人命危淺，才要靠多多繁殖子孫增加保險系數(shù)，鬧哄哄的蟈蟈因而成為人們艷羨的對象，“宜爾子孫”便是對他人最誠摯美好的祝愿。</p><p class="ql-block"> 可世上的事，總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地球上有超過七十億的人口，當(dāng)我們?yōu)橘Y源問題而頭疼的時候，大概再也沒有心情去贊美蟈蟈了吧。</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調(diào)侃“男人的奢侈品”時，調(diào)侃的或許不是蟋蟀，而是這種賦予意義的執(zhí)念本身。在符號過剩的當(dāng)代，連純粹的喜愛都需要被標(biāo)價、被歸類、被定義為某種“奢侈”。</p><p class="ql-block"> 幸好蟋蟀還不是奢侈品。奢侈品這玩意，不過是商業(yè)帝國主義者們精心設(shè)計的羅網(wǎng)，將人對美以及虛榮心的渴求，蒸餾成商標(biāo)，封裝進(jìn)價簽，再注入攀爬的焦慮作為防腐劑，最后掏空你的錢包。</p><p class="ql-block"> 草壩上的陽光移動了一寸。朋友把陶罐小心地收回懷中。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真正的奢侈或許不是擁有某個符號，而是還能為一只秋蟲保留體溫的耐心，在一切都被明碼標(biāo)價的世界里。</p><p class="ql-block"> 這一切，幸好，幸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