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站在張塢鎮(zhèn)蘇羊村的田埂上，洛河在夕陽下泛著碎金。這片看似尋常的黃土之下，竟沉睡著六十三萬平方米的文明密碼。蘇羊遺址，一個在考古報告里冷靜刻印的名字，在暮色中向我展開的，卻是一部用陶片與骨器寫就的史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蘇羊遺址是我國史前社會復雜化、文明化的縮影，對研究中原地區(qū)史前社會復雜化、文明化進程具有重大史料和學術(shù)價值?！甭尻柺锌脊叛芯吭菏非把芯渴抑魅稳螐V先生指著探方里清晰的土層說：“五米厚的文化堆積，跨越了三千年”，“發(fā)掘出土數(shù)以萬計的遺物，數(shù)百座灰坑，數(shù)十處房址以及各類墓葬，”他的手指劃過仰韶文化的彩陶殘片，又撫過龍山文化的黑陶器皿，像是在撥動時間的琴弦。那只出土的彩陶盆完整得令人心驚，赭紅的魚紋在殘陽里游動，仿佛剛從六千年前的洛河水中躍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外壕溝東側(cè)的墓葬區(qū)靜默著。三百多座長方形墓穴整齊排列，東西向的葬儀規(guī)整如遠古的律令。我忽然想起《禮記》所言：“葬也者，藏也?！边@些先民在黃土中藏起的，何止是肉身，更是一個時代的信仰與秩序。那個多人二次葬坑尤其讓人駐足——是怎樣的儀式，讓逝者在歲月里重逢？是怎樣的念想，讓生者將離散的骸骨再度聚攏？</p><p class="ql-block"> 內(nèi)環(huán)壕的斷面露出清晰的早晚三期。任廣說，到了仰韶晚期，這道曾經(jīng)守護聚落的壕溝已失去防御功能。但先民沒有廢棄它，而是在溝畔筑起房舍，將防御的遺跡化作生活的舞臺。特別是那座保存完好的連間房址，精細的地面處理，獨特的保衛(wèi)設施，讓人恍惚看見一位部落首領(lǐng)正站在門前，眺望著洛河彼岸的晨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動人的是那些遠道而來的信物——大溪文化的陶器，屈家?guī)X風格的玉器，紅山文化的紋樣。它們靜靜地躺在洛陽的黃土里，訴說著史前中國的第一次文化大交融。原來早在文字誕生之前，文明已在陶器的紋路間握手，在玉器的光澤里相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幕降臨，考古隊的保護棚亮起燈火，像給沉睡的房址蓋上一襲透明的錦被。我忽然明白，考古隊員們挖掘的不僅僅是遺址，更是中華民族童年時代的記憶。這些深埋的房基、散落的陶片、有序的墓穴，都在訴說著同一個真理：中華文明從來不是孤獨的星辰，而是遠古萬千煙火交匯成的銀河。</p><p class="ql-block"> 蘇羊的黃土在掌心簌簌滑落，帶著六十個世紀的溫度。洛河水聲隱隱，仿佛還在吟唱那首傳了六千年的歌——關(guān)于相聚別離，關(guān)于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文/一凡 圖/考古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