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鄧亞龍(老漢)</p> （一） <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天光剛?cè)景茁槭锏睦饨?，鐵匠鋪的風(fēng)箱就拉出了第一聲嘆息。熊三爹把燒紅的鐵條鉗出來時，火星子濺在褪了色的幌子上，那"仇東興鐵鋪"五個字被燙得直晃眼。下面巷子里“埠康藥號”的銅臼聲咚咚響著，陳皮和甘草的香氣混著鐵銹味，在巷子里織成一張網(wǎng)。 </p><p class="ql-block"> "嗡——"彈棉花的杜家娘子又開弓了。竹弓弦顫出來的聲音，總讓我想起灶上煨著的冰糖梨水。她男人舉著木槌敲打棉胎，棉絮像初雪似的飄過我家門檻。我蹲在門檻上數(shù)石板縫里的螞蟻，阿婆的搗衣杵在井臺邊起起落落，濺起的水珠里映著對面木匠鋪的刨花。 </p><p class="ql-block"> "修洋傘——補銅壺嘞——"補鍋匠老趙的鐵片叮當(dāng)敲了兩下。他擔(dān)子前頭吊著個銅鈴鐺，走起來像掛了一串會唱歌的月亮。街尾突然炸開銅鑼響，耍猴戲的孫瘸子把銅鈸拍得震天響。我攥著阿婆給的銅板往人堆里鉆，糖畫攤子的麥芽甜香纏住了我的褲腳。</p><p class="ql-block"> 正午的日頭把麻石板曬得發(fā)亮。茶樓伙計小順子倚著雕花欄桿拖長調(diào)子："盛光保的米粉！——蘇楚江的甜酒沖蛋——"尾音還沒散，布莊的伙計就搖著撥浪鼓截了話頭："杭紡蘇繡，扯三尺送一尺嘞！"對街剃頭匠也不示弱，生鐵鑷子在瓷碗沿上"叮"地一劃，震得梧桐葉都抖了三抖。 </p><p class="ql-block"> 最喜裁縫鋪張師傅的銅剪刀。那"咔擦"聲利落得像切豆腐，混著繡娘們穿針引線的沙沙響。有回我趴在案上看他裁錦緞，金線在日頭底下閃得人睜不開眼。張師傅從耳朵后摸出根黃銅頂針，在緞面上輕輕一劃："小伢子聽，這是鳳凰理羽毛的聲音。" </p><p class="ql-block"> 暮色爬上麻石臺階時，鋸木聲忽然停了。周木匠把墨斗往腰后一別，刨花堆里騰起細(xì)碎的金塵。巷口的夏鴻發(fā)紙傘鋪正在收攤，老傘匠張爹用銅錘敲了敲傘骨，清越的聲響驚起了檐角的麻雀。我捧著阿婆給的糖油粑粑往家跑，青石板上的腳步聲和遠(yuǎn)處餛飩挑子的梆子聲，一前一后追著西斜的日頭。</p> <p class="ql-block"> 如今再回明清古巷，那些聲響都成了麻石縫里的青苔。只有風(fēng)經(jīng)過老茶館的雕花窗時，還能聽見半句沒唱完的"錠子糕——"，顫巍巍懸在褪色的瓦當(dāng)上...... </p><p class="ql-block"> 以上是二十一世紀(jì)初，筆者采訪將軍廟長大的老公安任漢良講述所描述出來一段文字，希望這篇充滿市井煙火氣的文字，能帶您穿越時光長廊，觸摸那些在麻石板上流淌了百年的溫暖聲響。</p> <p class="ql-block"> （二） </p><p class="ql-block"> 明清古巷的第二種鬧市，便是各種叫賣收購的手敲響器了；這種響器聲不分天晴下雨，也不分白天是否休息，穿街走巷，悅耳清脆，可很清晰地傳到古巷每個居民的耳中，使人的感覺不是煩雜，也不是噪音，而是動聽的凈神聲樂，至今使人懷念，具體講解一下； </p><p class="ql-block"> 云臺：舊時算命先生并非沿街吆喝，而是靠敲打手中的一種銅制響器。這種算命先生有特殊的裝束，肩上搭著一個帆布前插子，內(nèi)裝三弦一把，右手提著一面平板小銅鑼，正名叫“云臺”。鑼錘與鑼柄連在一起，走幾步便敲一下。左手拿一長竹竿用來探路。走累了，路邊一坐，隨手操起三弦，彈個小曲，以吸引顧客。</p> <p class="ql-block"> 響板；也稱“鈴醫(yī)”，原指過去的江湖郎中，多被巷子里喊進(jìn)去雕疳積，過去的兒童常雕疳積，據(jù)說要雕了疳積才長得快。再就是大人小孩常用的燒燈火，所謂燒燈火，是治療感冒發(fā)燒和渾身疼痛簡便的醫(yī)療，即用燈芯點燃后，向患者的有關(guān)穴位按下去，相當(dāng)于針灸、刮痧的療法。 </p><p class="ql-block"> 銅魚；多半是和尚化緣，一般是打發(fā)半升米和五文錢。但也有善男信女許愿還愿的，則數(shù)量是例外。 </p><p class="ql-block"> 棗午瓣；即兩半銅鈴，合起來中間正好夾一個棗，是過去碗上斬字的，所謂“沒有金鋼鉆，別攬瓷器活”，過去之所以碗上要斬字，是因為街巷鄰里之間辦事要經(jīng)常互借碗，并確定歸還的緣故。后來還擴展為修搪瓷碗、缸、盆的，因搪瓷臉盆也多被借取當(dāng)廚具使用。</p> <p class="ql-block"> 貨郎鼓：舊時的貨郎，有的挑著擔(dān)子，有的肩背木箱，但手里都是持著一個貨郎鼓。此鼓上下兩層，下鼓上鑼，搖起來，兩種響聲混在一起，格外招人。所賣的物品多是家庭婦女常用之物，洋線洋襪、針頭線腦，無所不有。貨郎多是和大閨女小媳婦打交道。 </p><p class="ql-block"> 撥浪鼓；該鼓上面是銅鼓，下面則是皮鼓，與貨郎鼓在聲響上很容易區(qū)別，且聲音雜亂，是收荒貨的。包括雞毛、頭發(fā)、布頭、爛棉絮等。 </p><p class="ql-block"> 搖鈴；雖是同一鈴，卻有固定柄與活動柄之區(qū)分，固定柄搖動，聲音呆滯，是收大糞的，而活動柄搖動，則活躍且余音長，一聽便知是收潲水的。 </p><p class="ql-block"> 鼓鈴；五金匠，益陽主稱銅匠，實則是銀、銅、錫三金，打造修理兒童銀項圈、銀腳鈴，最多的還是配傳統(tǒng)的銅鎖鑰匙，打制銅勺子，錫壺等。 </p><p class="ql-block"> 散板；最廣泛地修理，包括竹器、刷子、濾箕、簸箕、箢箕、篾席的修理，有的還修理女人梳頭發(fā)的篦子，過去的女人多不洗頭。</p> <p class="ql-block"> 竹皮哨；賣雞毛卷卷吹、花樣翻等各種彩色皮紙兒童玩具。 </p><p class="ql-block"> 喚頭：過去的理發(fā)匠有兩種，一種是開館坐店等客，一種是挑著剃頭挑子走街串巷。這走街串巷的扁擔(dān)上吊著一個叫“喚頭”的金屬器，形狀像個特長鑷子，邊走邊用一只手去捋“喚頭”，響器便震動，發(fā)出蜜蜂轟鳴的久長顫音，以此招攬?zhí)觐^的客人。</p><p class="ql-block"> 布鼓；賣布的小商販一只肩上搭著各色布匹，另一只肩上背著裝滿各色布的包袱，脖子后頭插著一桿竹尺子，手拿著一個大號貨郎鼓。此鼓為單層，只有下邊的鼓，沒有上面的小銅鑼。搖起來咚咚作響，人們聽其鼓聲，就知道是賣布的特有響器。</p> <p class="ql-block"> 三角鐵；又稱釘鼎（叮叮），是過去修鞋的響器；所謂釘鼎，即釘錘直接敲在鞋鼎上，與三角鐵一樣發(fā)出“叮叮”聲，我們今天想到的修鞋，是指修皮鞋、膠鞋，但明清古巷內(nèi)則主要是木屐和油鞋，木屐與油鞋性質(zhì)一樣，因農(nóng)村沒有麻石路面，木屐爛路不宜用，即鞋底是平的，釘十多顆油鞋釘防滑，故多是油鞋，這種鞋主要是鞋面牛皮，修理往往要蒸熱一下定型。 </p><p class="ql-block"> 棉花弓：彈棉花的手藝人在走街串巷時，身背一張形似弓箭的特制大弓，時走時把弓拿在手，用力一拉，特制的弓弦便發(fā)出低沉的嗡嗡聲，年積成俗，人們聽見弓聲，便知道彈棉花的來了。 </p><p class="ql-block"> 敲瓦盆：過去，瓷盆、瓦盆、花缽都是挑著擔(dān)子串街賣，而是一手拿著一根竹竿拐杖，邊走邊按固定的擊打法敲打筐里的瓷瓦盆，“噹噹噹！”聲音清脆響亮，老人婦女即出門光顧。 </p><p class="ql-block"> 木梆竹梆；賣豆腐：在益陽城里賣豆腐不能吆喝，因賣豆腐有做“白喜事”的意味，只能改為敲梆子。梆子是香椿木做成的，敲起來聲音十分響亮，敲的速度不宜太快，每分鐘二十下左右。出了城以后就以叫賣為主，這種常規(guī)多年未變。但賣夜宵水餃的，也敲梆，但為了與賣豆腐的區(qū)別，是敲的竹梆，聲音明顯地不同。 </p><p class="ql-block"> 木鼓；硬木鼓，用木棍敲，與賣豆腐不同，一聽即知道是收古董字畫。按理說，益陽不是產(chǎn)古董字畫的地方，但進(jìn)入近代史以來，益陽的古董字畫卻經(jīng)歷了三次大的匯聚；一次是咸豐年后益陽本地的名人字畫；黃自源、胡林翼、李瀚章、包括羅饒典的字畫都從貴州回流到益陽。二是太平天國消逝后，益陽一大批“功臣”包括帶著洪秀全的宮女們榮歸故里，同時帶來了大量的古董字畫。三是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南京政府西遷，包括西南大學(xué)的西遷，益陽因前兩次的原因，已經(jīng)有了一個較成熟的古董字畫市場，故這兩次大西遷在益陽留下了不少古董字畫。故明清古巷內(nèi)有這種收古董字畫的。 </p><p class="ql-block"> 皮喇叭：上個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益陽城曾有人力車上百輛。那時的人力車是富人出門代步、窮人謀生的工具。車夫拉起來一溜小跑，為防撞著人，在右手握的車桿上安著一個小皮囊喇叭，在人群密集地，便右手捏皮囊，小喇叭就發(fā)出“嘎、嘎”的響聲，行人便會讓路。 </p><p class="ql-block"> 半月磬；又稱月牙板，“半月磬”是西南大學(xué)西遷留益陽時，聽到聲音給起的名，被益陽許多知識分子認(rèn)可叫開的，而月牙板，其實應(yīng)該是悅牙板，是賣打白糖的，是釘錘直接敲在打糖鏟上發(fā)出來的聲音，聽到聲音，小孩老人都圍了上來，出錢敲一塊糖吃，颯時熱鬧。</p> <p class="ql-block"> 這些在半個多世紀(jì)曾出現(xiàn)在明清古巷的聲響，現(xiàn)許多老人們都還記憶猶新，因少年潛入記憶中的印象，是很難忘卻的，每當(dāng)聽到上述這些簡潔樸直的音符，不亞于欣賞一曲優(yōu)美動聽的音樂，不出家門便知干什么買賣的來了，給千家萬戶帶來很大方便。 </p><p class="ql-block"> 如今，這些響器在我們的生活中已大部分絕跡，因為有了好使而便宜的錄放機，它能把錄下的吆喝聲不斷地播放出來，從此再也無需動嘴和動手了，這算是一種進(jìn)步還是鬧市極限的臨界點？現(xiàn)代城市多的是噪音，需要的是清凈，但在明清古巷的恢復(fù)翻修中，我們似乎感覺到了這些古老的響器，也在青磚縫中，麻石街面上，黛瓦底下復(fù)活，我們仿佛穿越了時光長廊，觸摸那些在青石板上流淌了百年的溫暖聲響。</p><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明清古巷的鬧市，很多人感到奇怪；為什么不先寫鬧市中的“吆喝”，這是鬧市的第一特征。 </p><p class="ql-block"> 這里，要先說明一下明清古巷的環(huán)境；明清古巷的居民與城內(nèi)居民有所不同，因城內(nèi)是益陽的原居民，而明清古巷則為移民，且多是上游移民下來的，過去上游常有“十里不同音”的語言隔閡，因此，早期明清古巷形成鬧市時，開始時的吆喝多是相互聽不懂的，遠(yuǎn)不如響器簡單明了。但市場經(jīng)過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磨合，逐漸形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理解的益陽話，具體講一個地方不管多閉塞，話語多么難懂，但只要有大面積的交流，其語言都是趨于大眾化的，這就是文化的趨同性，具體講，益陽的正統(tǒng)話是桃江話，因下益陽多是移民和被寧鄉(xiāng)湘陰所影響，益陽說他們“冷茶”叫“懶拿”，“車子”叫“他指”，講話“嗯伢做牛叫”，就是笑他們語言太土難懂，但大碼頭人后來卻反過來笑“撈缸地日（桃江的）”，這就是大碼頭益陽話磨合定型的證明，明清古巷的吆喝聲，也就是從這個時期正式起步，因標(biāo)準(zhǔn)的益陽話已形成，這個時段應(yīng)該是民國初年（1912）。 </p><p class="ql-block"> 關(guān)于民國早期的唱街聲，因老人們都已經(jīng)仙逝，早些年又無錄音和民間記載，史書雖有些記載，也都是聲母、聲調(diào)的解釋，無法形象體現(xiàn)。但好在老漢早些年曾有過一些這方面的資料收集，雖不全，但好歹也算十中拾一，現(xiàn)記述如下: </p><p class="ql-block"> 從上世紀(jì)二十年代起，益陽有句頗有名氣的吆喝；“薄荷——汽水啊”！這吆喝多由姑娘與兒童喊唱，采訪的老人說這聲音他們喊唱不出味來，至于其它的吆喝聲，雖多但也就是常見的市井人文，沒什么特色，可有幾段數(shù)耒寶的吆喝，他們卻能記得，也湊得全； </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個幾名益陽老人、包括拓片專家魯新民都寫過的往事；是上八十歲的老益陽人，都應(yīng)該記得益陽街上一個曾將打著洋鼓，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 </p><p class="ql-block"> 即1942年——1953年，在益陽街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賣萬金油的女人。此人有兩點特色與眾不同，一是打洋鼓，一是日本女人。故此，格外著名，現(xiàn)今的益陽人，曾多次寫文章懷念和記憶益陽一個“賣刷巴子的婆婆”，那是因為1962年后，大批的常德分專區(qū)過來的人所看到的“益陽特色”，其實，這時間也就是十年左右，嚴(yán)格地講，還不到十年，但卻給那一代人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但是，如果準(zhǔn)確地講，真正給老益陽留下記憶烙印的應(yīng)該是那個打洋鼓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這里，先把那賣萬金油日本女人的言行簡單描述一番；七十多年前，每當(dāng)街上聽到“嗵、嗵、嗵”的聲音是，就知道是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來了，緊接著聽到的是；“本草綱目萬金油，頭疼腦熱最靈應(yīng)，腦門上、搽一搽，打個噴球就清醒，太陽穴，揉一揉，清涼醒腦長精神，防蟲咬，防蚊叮，搽上就止癢和疼，肚劑眼里吖一點，姑娘大嫂不疼經(jīng)，家家備上一小盒，包你靈應(yīng)治百病”。</p><p class="ql-block"> 這鼓聲和這念詞只要一聽，益陽街上都知道；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來了！孩子姑娘大嫂乃至婆婆姥姥都跑了出去觀看，其實，這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并不是僅賣萬金油，還附帶賣人丹；太上老君十靈丹，八卦爐里煉百天，樟腦豆蔻小茴香，薄荷肉桂加冰片，頭痛頭暈惡心時，含上十粒紅靈丹，肚疼腹瀉不排便，吞下十顆銀人丹，靈丹妙藥見效快，包你治病保平安。 </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說，這個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賣兩種藥；萬金油、十靈丹。應(yīng)該說明的是，這個女人很受益陽城內(nèi)的居民歡迎，除了賣的藥是居民常用必備的藥品外，最主要的還是這女人打洋鼓的形式；別看那女人念念有詞說那么多的廣告詞，其實是很有規(guī)律的，即每捶一聲鼓說兩個字，三個字捶兩捶，七個字捶四捶，規(guī)律嚴(yán)，節(jié)奏強，雖是洋鼓敲打的沙啞，但說辭卻是女聲的清脆，因此，十分引人注目，著中國女學(xué)生服，胸前豎挎一面小腳盆大的洋鼓，每當(dāng)出現(xiàn)，身后必跟一大群孩童男女，過后，還有許多兒童能記憶學(xué)說其廣告詞。也就是說，這種廣告詞從民國三十年起到民國三十五年（1941——1946），曾一度是益陽城內(nèi)的一道風(fēng)景，凡那個時代過來的人，無人不知道益陽城內(nèi)曾有這樣一位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 </p><p class="ql-block"> 但這位女人到底有個什么來歷？原來這女人名叫秋野原子，日本北海道秋田縣人，生于大正3年（1915），昭和9年（1934）嫁給當(dāng)?shù)氐那锓蛱?，但結(jié)婚才7天，丈夫便服兵役，一年后便被派往“滿洲國的奉天”（遼寧沈陽），昭和11年（1936年）接到丈夫?qū)懟丶业囊环庑牛@之后，便再無音訊，但在家鄉(xiāng)的日本報紙上則看到，天皇在中國的不斷“大捷”，攻克杭州、攻克上海、南京、武漢等，可就是沒有丈夫的音訊。昭和十四年（1939年），家鄉(xiāng)北海道秋田縣動員年輕女人來中國做慰安婦，于是，她在公婆的鼓勵下，躲掉了政府征用的慰安婦，千里只身來到滿洲國尋找丈夫，但到滿洲國的沈陽后，打聽到該部隊早已南下，于是，她憑著一張日本在滿洲憲兵司令部開出的證明，一路南下打探，最后打聽到了武漢，但就在武漢住下來時，她卻接到了日本家鄉(xiāng)閨蜜的信，他的丈夫已于昭和十三年在鄭州戰(zhàn)死，骨灰盒已經(jīng)返回了家鄉(xiāng)，并告訴她，叫她不要回去，家鄉(xiāng)現(xiàn)在日子過得很苦，像她這樣的圣戰(zhàn)烈屬遺孀，是肯定要“繼承烈士遺志為天皇陛下效力”，派到中國做慰安婦的，既然如此，還不如在中國謀份生業(yè)。于是，秋野原子打聽到自己曾有一個遠(yuǎn)房表哥在湖南益陽“日昌”輪船上做事，便于1942年春來到了益陽城，可偏偏命運多蹇，來益陽的那一個月正值日昌公司被益陽抗日烈士的親屬砸亂，她那遠(yuǎn)房表親不知去向，而她東北憲兵部開出的證明在益陽非但無接待部門，拿出來反而會成為泄恨挨揍的依據(jù)。于是，來益陽尋親踏空，好在她在中國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一口不南不北的中國話，而益陽這個地方的人文環(huán)境又比較溫和，她在益陽大碼頭的樟樹國藥局找到了一份站柜臺的職業(yè)，當(dāng)時國藥局已經(jīng)開始賣進(jìn)口成藥，許多藥還是日本進(jìn)口，由于她識日文，英文也認(rèn)識一些，便成了成藥柜的售貨解釋員，但好景不長，益陽城區(qū)離戰(zhàn)爭已經(jīng)越來越近，益陽人因何宣在昆侖關(guān)與日本開仗的事情，反日情緒越來越濃，而樟樹國藥局打著“國藥”的名號，卻用一個日本女人顯然不妥，但這個日本女人卻又說不出她的過錯，且益陽許多顧客還極喜歡與這個異國女人交談，尤其是那口聽得懂但有顯得平和謙卑的中國話，于是，樟樹國藥局的老板便特地為秋野原子設(shè)計了這樣一種工作模式，這既反映了益陽人厚道的為人品德，也反映了商人特有的敏銳和機靈，而對秋野原子似乎更自由有利，并且，銷售的也是國藥局的成藥，因此，便出現(xiàn)了八十歲老益陽人口中所談?wù)摰那懊媲闆r。</p><p class="ql-block"> 但這次老漢所采訪的則是比較熟悉這打洋鼓賣萬金油女人的、老益陽市公安局技術(shù)專干任漢良，他所談的情況就比較清晰活現(xiàn)了；</p> <p class="ql-block"> 益陽有句俗語；時新，這個打洋鼓賣萬金油的日本女人就真的可以用“時新”這個詞長期形容；先撇開打洋鼓賣萬金油的時新不講，就講這女人的打扮，解放前后，這女人才三十歲左右，雖不是很風(fēng)騷漂亮，但徐娘半老豐潤猶存，一腦殼燙發(fā)，不戴帽子時，一個大發(fā)卡上面一個蝴蝶結(jié)。光復(fù)之前長期是一身學(xué)生服，青裙白衫長電光絲襪，扎兩個大花松緊箍帶，光復(fù)后，則是一身美式女兵服裝，戴船形帽，以后，又是一身紅色的儀仗禮儀衣帽，帽子上面很大一坨黃瓔珞，解放后，又是一身列寧大翻領(lǐng)女兵服裝，總之，一年四季都顯得身材好、時新。大家也都叫她一個時新的名字；秋子。 </p><p class="ql-block"> 那個時期的益陽明清古巷是非常熱鬧的，各種叫賣聲和唱貨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從天才亮就叫起；賣河水，收潲水呀！鹽菜蘿卜絲呀！補鍋的啵啦！賣黃泥巴喲！牛屎發(fā)粑粑呀！鋼筆刻字呀！......今日回憶起來，當(dāng)時的鬧市，就是人人都參與買賣的熱鬧現(xiàn)象，在這里沒有人會孤獨寂寞。但、唯有這個打洋鼓賣萬金油的秋子一出場，便如同鶴立雞群，使群賣失色，除了后面跟一群兒童孩子外，就連叫賣其他商品的攤主也湊弄去看時新，買萬金油、十靈丹。整個市面上就只聽到秋子那清脆的“數(shù)來寶”詞和那沙啞的洋鼓，1946年以后，秋子又新增加了一段賣寶塔糖的念詞；寶塔糖、寶塔糖，一頭尖來一頭光。紅紅綠綠多漂亮，又是藥來又是糖。兒童寶寶吃下去，蛔蟲屙得一大缸。于是，身后跟隨的孩童就更多了，有的孩童甚至還能跟著這打洋鼓的秋子身后跑完半條街的......</p> <p class="ql-block"> 這秋野原子1953年經(jīng)中國外交部與日本談判禮儀遣送歸國，但她卻開創(chuàng)了明清古巷叫賣吆喝的特色，且是中外文化交流結(jié)合的益陽特色。這之后，便是讓益陽人回憶了幾十年的買刷吧子婆婆，那聲近于地籟之音的“買刷把子的啵—咯?”。這故事另有記述，不在此文講述。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漢 2025年5月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