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66年夏天,蟬鳴聒噪的六月,剛上初中一年的我,隨著停課通知的到來,告別了課堂。作為六八屆初中畢業(yè)生,我的學業(yè)生涯戛然而止,數(shù)學成了唯一的知識儲備,物理化學連皮毛都未曾觸及。彼時的我不曾想到,這短暫的求學經(jīng)歷,會成為日后逐夢路上最深刻的羈絆與動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的消息如驚雷般傳遍大街小巷,積壓了十年的求知者們瞬間涌向考場??粗磉叢簧偃四θ琳?,我既心動又彷徨:不考,不甘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考,四門科目里理化如同天書,數(shù)學也只是一知半解。車間師傅看出了我的糾結,拍著我的肩膀說:“試一把怕啥,考不上也不留遺憾!”師傅的鼓勵像一顆定心丸,加上心底那份不甘平庸的執(zhí)念,我硬著頭皮報了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走進考場,語文和政治憑著平時的積累還算得心應手,可翻開數(shù)學和理化試卷,我卻傻了眼。那些公式、定理、實驗原理,于我而言陌生又遙遠,夜校里學到的零星數(shù)學知識根本不夠用。我對著考卷干著急,筆尖在紙上遲遲落不下去,走出考場時,我已然不抱任何希望,只當是圓了自己一個考試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日子漸漸平復,高考的事被我拋到了腦后。直到分數(shù)線公布那天,單位同事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你上分數(shù)線了!”那年的錄取線是170分,而我考了187分。驚喜來得猝不及防,填報志愿時,我卻犯了“軸”勁——明明語文和政治成績突出,更適合報考文科,可我一心癡迷數(shù)理化,執(zhí)著地想要圓理工科的夢,于是清一色填報了理工科大學。最終,因為理化成績拖后腿,我與正式大學失之交臂,看著同窗們陸續(xù)踏入大學校門,心里滿是羨慕與失落,卻也不后悔那份堅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命運的轉(zhuǎn)機在第二年悄然降臨。冶金工業(yè)部中南礦冶學院(現(xiàn)中南大學)開設電子計算機學習班,給包鋼分配了5個名額,要求本科工科畢業(yè)生報考。沒想到豁達的車間主任不拘一格,推薦了我參加考試?;蛟S是高考時的積累與平時的自學發(fā)揮了作用,我以包鋼第二名的成績被錄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中南礦冶學院的日子里,學校的細致安排與我們的求知熱情相互映襯,成了記憶中最溫暖的底色。我們上課的地點是學校的階梯式教室,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員濟濟一堂,座位早已排好,還會定期輪換,確保每個人都能有機會坐在視野最佳的位置聽課。課堂上的趣事至今想來仍忍俊不禁——給我們授課的老師大多帶著方言口音,其中教概率論的是位福建老師,他總把“辛普森公式”念成“生不生公式”。每當這時,課堂上就會爆發(fā)出陣陣笑聲,同學們私下還打趣:“這公式到底是‘生不生’,還是‘熟不熟’呀?”嚴肅的數(shù)理知識,就這樣被方言的趣味添了份煙火氣,也讓那些高強度的學習時光多了份輕松記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學校派出的最強教師陣容果然名不虛傳,老師們講課抑揚頓挫、神采飛揚,復雜的知識點經(jīng)他們點撥便豁然開朗。課程安排更是緊湊得創(chuàng)下學校歷史紀錄:上午三節(jié)課,下午三節(jié)課,那時還沒有雙休日,一周僅休息一天,可沒人抱怨辛苦,大家都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課堂上專心致志記筆記、課后抓緊一切時間消化探討,在高強度的節(jié)奏里系統(tǒng)性地積累了大量知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生活上,學校對我們這些已參加工作再返校學習的學員格外照顧。普通學生是八人一間宿舍,我們則是六人一間,而且都被分配在陽光充足的房間,每天推開窗就能感受到暖意。吃飯有專門的食堂,考慮到學員們來自南北各地,食堂特意兼顧了不同口味——北方人愛吃的包子、饅頭熱氣騰騰,南方人習慣的米飯、炒菜香氣撲鼻,細致入微的安排讓遠離家鄉(xiāng)的我們倍感溫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段學習時光,為我后續(xù)的數(shù)理化、電子專業(yè)及計算機理論學習打下了堅實基礎,用老師的話說,我們的水平已然超過了本校工農(nóng)兵大學的學生??上?,這個學習班只發(fā)短期結業(yè)證明,不能作為正式文憑,這成了我心中的一大遺憾。更讓我至今想起仍覺惋惜的是,畢業(yè)那天拍集體照,每個人需要付6元錢才能拿到照片,當時為了省這筆錢,我終究沒舍得拍,如今想來,竟連一張能定格那段奮斗歲月的影像都沒有留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后來,我調(diào)入中國兵器科學院,沒有正式文憑的缺陷愈發(fā)明顯。恰逢國家開辦電視大學,我立刻報名,踏上了漫長的自學之路。電大學習全靠自己對著電視機聽課、刷題,而我早已參加工作,很難按時跟進課程。幸運的是,單位領導十分支持,允許我在工作時間聽課。就這樣,我一門一門地啃,一門一門地考,數(shù)理化、計算機相關課程憑著興趣與積累,成績甚至達到91分到99分之間。可黨史和政治經(jīng)濟學兩門課,卻成了我的“攔路虎”——既要費腦子死記硬背,內(nèi)容又枯燥乏味,我打心底里抵觸,索性把它們放到了最后。這一放便拖到了第二年,原本有望提前畢業(yè)的計劃,硬生生被推遲了一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學習途中也不乏其他波折,一次長時間出差讓我面臨缺課的困境,情急之下我想到,電視大學只要有電視就能學習!到了北京出差,我卡著上課時間跑回姑姑家,可偏偏遇上停電,姑姑扭著半大腳,帶我坐公交車輾轉(zhuǎn)到熟人家,才沒耽誤課程?;瘜W考試更是讓我捏了把汗,基礎薄弱的我本以為難以過關,沒想到考題以配平方程式為主,竟靠著扎實的數(shù)學功底順利通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85年,當我拿到電大畢業(yè)證書的那一刻,所有的辛苦與堅持都有了歸宿。那天只覺得天格外的藍天,空氣格外的清新。那些為黨史、政治經(jīng)濟學死記硬背的夜晚,那些出差途中奔波聽課的時光,那些在中南大學高密度課程里挑燈夜讀的日子,那些啃下數(shù)理化難題的成就感,都化作了難以言喻的喜悅與舒暢——從那天起,我終于成為了一名擁有正式文憑的真正大學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回望這段跨越數(shù)年的求學路,從1977年高考的遺憾落榜,到中南礦冶學院的知識積淀與溫暖回憶(包括那位福建老師的“生不生公式”),再到電大學習的咬牙堅持,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卻也寫滿了執(zhí)著。那些曾經(jīng)的缺憾(無論是高考落榜、缺席的畢業(yè)照,還是課堂上的趣味插曲),那些奮斗的日夜,那些給予我?guī)椭膸煾怠㈩I導、親人與校方,都化作了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一紙文憑,不僅是知識的認可,更是半生逐夢路上,永不言棄的自己最美的勛章。</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