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潘茂增 拍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隅鮮紅的絮語</span></p><p class="ql-block"> ——從照片上流出的文字</p><p class="ql-block"> 文／潘茂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76, 79, 187);"> 引 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按下快門的剎那，對焦框里的小花正向外滲溢——那不是像素的暈染，是這團蜷在泥土邊的紅，順著取景框的邊縫，淌成溫柔的絮語，最終凝作一則從照片里生長出來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秋意漸濃，陽臺卻似被時光遺忘，暖融融且靜謐，宛如一塊溫潤的暖玉。風(fēng)難侵這方小天地，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一地柔和的光暈。微塵在光柱中緩緩浮游，我的心也隨之沉靜、舒緩。</p><p class="ql-block">老伴在暖陽下低頭打理著桌上蔥蘢的花草。她隨手從準備丟棄的老枝上掐下一小段長壽花的嫩枝，那嫩枝汁水充盈，仿佛一掐便會濺出滿溢的綠意。她隨意地將嫩枝插進旁邊花盆的泥土縫中，便轉(zhuǎn)身去照料其他花草，任由這被遺忘在這角落的小生命自生自滅。</p><p class="ql-block">我的目光被那抹綠色吸引。蹲下身仔細端詳，只見纖細柔弱的莖干頂著兩片薄薄的葉子，怯怯的，宛如不小心闖入陌生之地的小孩，在貧瘠的縫隙中呆立著。窗外的秋意愈發(fā)濃重，而它卻在這縫隙里，努力扎下看不見的根。</p><p class="ql-block">之后的好些天，我在澆水、閑暇漫步時留意，目光總?cè)滩蛔呦蚰抢?。手指好幾次懸在它上方，心想：拔了吧，在這角落里，它肯定活不成?？擅看慰煲龅剿鼤r，心尖就像被一根柔軟的絲線輕輕觸動——最后還是收回了手，任由它在無人關(guān)注的縫隙里，悄悄延續(xù)著那渺茫的生命。</p><p class="ql-block">日子宛如一條無聲的河流。陽光依舊軟暖，空氣里卻已摻入幾絲涼意，如同握久了的瓷杯，帶著絲絲涼意。</p><p class="ql-block">那天，我提著水壺澆水，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忽然頓住——花盆邊緣的角落里，一小團小小的、飽滿的紅色，靜靜地綻放著，宛如一團躍動的小火苗。是它，它竟開花了！沒有其他花朵的簇擁，沒有像樣的葉子襯托，它孤零零地，卻又大大方方地擎著一朵花，仿佛托著一顆不肯屈服的心臟。我的胸口猛地一震，驚訝、歡喜與說不出的贊嘆一同涌上心頭。俯下身仔細端詳，花瓣緊緊包裹，層層疊疊，勻稱而美觀，宛如最細膩的紅綢被溫柔熨燙后，輕輕攏成圓潤的形狀。那紅色厚實而溫潤，迎著光，泛起一層鮮活的亮澤。它已不再是之前怯怯的模樣——儼然一顆自然生長的紅瑪瑙，懸掛在綠叢旁，開得鮮艷而坦然，艷得令人心生敬畏。</p><p class="ql-block">看著它，我的思緒飄向遠方。恍惚間，我仿佛看見山路上巖石縫隙中鉆出的蒲公英，舉著毛茸茸的小傘；看見路邊被踩彎的三葉草，努力伸展著葉子，重新伸向天空；看見墻角背陰處的野草，在風(fēng)霜來臨前奮力抽出一點小花苞……它們沒有肥沃的土壤，無人特意照料，僅憑生命中那股頑強的韌勁，在安靜之處扎根，在無人關(guān)注的角落，將自己活成小小的、熱烈的火焰。</p><p class="ql-block">眼前這枝花亦是如此。它長在縫隙里，汲取著僅剩的一點點水分，熬過秋的涼意，耐住寂寞，終于將那渺茫的生機，化作了實實在在的綻放。它以這樣挺拔的姿態(tài)、沉靜的艷色，悄然訴說著生命最樸實也最莊重的道理。</p><p class="ql-block">“喲，這小東西倒挺有骨氣。”老伴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眼角帶著細細的笑意。她用手指輕輕拂過花瓣，仿佛怕驚擾了一場美夢。“你看，不用多費心，它自己也能活出精彩。”她轉(zhuǎn)身找來一只素凈的白色窄口陶盆，盛著剛翻好的黝黑肥沃的泥土。蹲下身，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將那枝花從縫隙中移出——它的根須早已悄悄纏成了細密的一團。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貙⑺襁M新花盆中央，端到陽臺最寬敞、陽光最好的窗臺正中間放好，輕輕拍了拍盆沿，仿佛在小聲說：“給你找個好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開花吧?！?lt;/p><p class="ql-block">我靜靜地站著，看著那朵紅花沉浸在金燦燦的秋日陽光里，透亮得好似要將周圍都染暖。心中因驚嘆而泛起的漣漪，漸漸被一種更厚重、更安穩(wěn)的暖意填滿。這個不起眼的小生命，以倔強展現(xiàn)著生命的力量；而老伴那平常的舉動中，蘊藏著歲月沉淀下來的溫柔。原來，人世間最動人的風(fēng)景，從來不是順境中肆意綻放的繁花，而是在貧瘠中默默扎根、在冷清里悄悄積蓄力量，最終憑著一股孤勇綻放出的一抹紅；是那一抹紅之后，默默遞來的陶盆，和特意留出的向陽窗臺。</p><p class="ql-block">就像我們相伴的日子，于瑣碎時光中相互惦念，在平淡歲月里默默扶持，讓平凡的日子，也在時光中綻放出溫暖美好的花朵。</p><p class="ql-block">花安安靜靜地開著，我們安安靜靜地生活著。在這深秋的暖陽里，我們都成了彼此眼中，最溫柔的那束光。</p> <p class="ql-block">作者：潘茂增</p><p class="ql-block">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不覺間已近耄耋之年?；赝麃砺?，1968年的下鄉(xiāng)插隊時光藏著青澀，1970年正式踏上工作崗位后，人生軌跡便在時代浪潮中徐徐鋪展。</p><p class="ql-block">四十余載職業(yè)生涯里，我輾轉(zhuǎn)于烏蘭牧騎、團縣委、人大常委會、個體私營經(jīng)濟管理局、新城區(qū)辦事處、市審計局等單位。從意氣風(fēng)發(fā)的熱血青年到兩鬢染霜，先后擔(dān)任人大辦副主任、個體局局長、辦事處主任、審計局書記等職，最終以副處級待遇為這段歲月畫上圓滿句號。</p><p class="ql-block">退休后，我一面伏案靜心，將歲月沉淀的記憶凝練成紀實文字，為過往之路留下注腳；一面重拾興趣，與同窗故交相伴，走訪了不少旅游勝地和山川湖泊，用鏡頭續(xù)寫生命的精彩。</p><p class="ql-block">近年來，我陸續(xù)寫下六七十篇紀實散文，不僅出版了散文集《守望豐鎮(zhèn)》，還在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了《山河錦繡，歲月留影》、《目之所及，皆是畫卷》等攝影作品。</p><p class="ql-block">此外，除去特殊情況，我堅持每日編撰【晨語】已逾十多載，字句間藏著歲月感悟與生活熱忱，這份堅持亦收獲了廣大網(wǎng)友與讀者的喜愛與贊譽，成為日常里一份溫暖的聯(lián)結(jié)。</p><p class="ql-block">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歲月沉淀后的溫潤回響，是歷經(jīng)千帆后的淡然舒展，那些落筆成篇的記憶、鏡頭定格的山河，還有日日不輟的筆墨，皆為晚年時光添注了豐盈底色，往后亦愿守著這份從容，慢品歲月清歡，靜賞余生安然，讓夕陽余暉愈發(fā)暖人心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附：評論文章</span></p><p class="ql-block"> 一幀紅絮，滿紙溫情</p><p class="ql-block">——細讀潘茂增散文《一隅鮮紅的絮語》</p><p class="ql-block"> 作 者 溫 平</p><p class="ql-block">《一隅鮮紅的絮語》是一篇見微知著、韻味深長的散文。它從一幀照片、一隅被遺忘的鮮紅出發(fā)，在時光的縫隙中，悄然抵達了關(guān)于生命韌性、歲月溫情與平凡相伴的廣闊領(lǐng)悟。作者潘茂增以細膩的觀察、詩意的筆觸與層層遞進的哲思，構(gòu)建了一個于細微處見宏大、在寂靜中聽驚雷的文學(xué)空間。</p><p class="ql-block">一、結(jié)構(gòu)之巧：從定格到生長的敘事圓環(huán)</p><p class="ql-block">文章以“從照片上流出的文字”破題，開篇便將攝影的“瞬間定格”轉(zhuǎn)化為敘述的“動態(tài)生長”。那“按下快門的剎那”，框住的不僅是一朵小花，更是整個生命故事的序章。隨后，敘事從容鋪展：從陽臺秋日的靜謐，到老伴隨手插枝的日常，再到“我”對那株嫩枝從忽視、憐憫到驚嘆的細膩心理流變，最終以花朵的綻放與遷居完成一場生命的禮贊。結(jié)構(gòu)上，它暗合了生命從遺落到堅守、再到被溫柔接納的全過程，嚴謹而自然，形成首尾圓合、氣韻貫通的敘事圓環(huán)。</p><p class="ql-block">二、意象之思：紅與綠的生命對話</p><p class="ql-block">作者對色彩意象的經(jīng)營，構(gòu)筑了文本深層的詩意。綠，是初生時“濺出滿溢的綠意”，是縫隙中“努力扎下看不見的根”的怯懦與堅韌，象征著生命的掙扎與積蓄。紅，則是綻放時“一團躍動的小火苗”，是“厚實而溫潤”、“鮮艷而坦然”的“紅瑪瑙”，成為能量爆發(fā)與尊嚴顯現(xiàn)的姿態(tài)。這組紅綠交織的變奏，遠不止于描摹植物的榮枯，更隱喻著生命從卑微積蓄到絢爛綻放的普遍歷程。尤為動人的是，個體的頑強（紅）最終經(jīng)由伴侶溫柔的雙手（移栽至“陽光最好的窗臺正中間”），與環(huán)境的呵護達成和解與共融。生命的價值，便在“堅持”與“珍惜”的對話中，臻于完整。</p><p class="ql-block">三、語言之味：凝練詩性與生活質(zhì)感的交融</p><p class="ql-block">潘茂增的語言，兼具口語的親和與詩的密度，善于捕捉瞬息之感。他運用通感，讓“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一地柔和的光暈”與“微塵在光柱中緩緩浮游”的靜謐，直接熨帖著讀者的心境。其比喻亦精妙新鮮：嫩枝如“闖入陌生之地的小孩”，花瓣似“熨燙后的紅綢”，秋意則是“握久了的瓷杯帶著涼意”。這些修辭讓平凡事物煥發(fā)靈性的微光。語言的節(jié)奏也隨情感起伏，從發(fā)現(xiàn)花開時“胸口猛地一震”的頓挫，到結(jié)尾“花安安靜靜地開著，我們安安靜靜地生活著”的復(fù)沓與寧靜，形成了內(nèi)在的情感韻律。</p><p class="ql-block">四、主題之進：從物象到心光的溫暖寓言</p><p class="ql-block">文章最動人的力量，在于其層層遞進的主題開拓。它始于對一株花堅韌生命的發(fā)現(xiàn)與敬畏——那在匱乏中“將自己活成小小的、熱烈的火焰”的尊嚴；進而轉(zhuǎn)向觀者內(nèi)心的自我修正，“我”從意圖拔除到凝神注視的轉(zhuǎn)變，是對一切微弱生命的倫理覺悟。而老伴的角色，是升華的關(guān)鍵：她不經(jīng)意的插枝與后來鄭重的移栽，使故事超越了孤勇的贊歌，升華為對相伴的禮贊。這相伴，是歲月沉淀的懂得，是瑣碎時光中無需言語的惦念。最終，文本落腳于一種平凡生活的神性：“我們都成了彼此眼中，最溫柔的那束光。”在這里，物與人、光與暖、孤獨與陪伴，完美融合。</p><p class="ql-block">五、余韻：安靜中綻放的力量</p><p class="ql-block">全文浸潤于一種“安靜”的基調(diào)：安靜的陽臺，安靜的生長，安靜的驚喜，安靜的陪伴。正是在這廣泛的安靜里，生命最本真的力量與情感最深厚的部分得以沉淀和彰顯。這種“安靜”，非關(guān)寂滅，而是內(nèi)在豐盈的外顯，是歲月贈予的從容。</p><p class="ql-block">總評</p><p class="ql-block">《一隅鮮紅的絮語》宛如一幅留白得當(dāng)?shù)墓すP小品，在方寸之間蘊藏著生命的浩瀚與溫度的綿長。它向我們揭示：真正的驚艷，未必源于萬眾矚目的舞臺，而可能來自墻角縫隙中一場安靜的盛放；最深的溫暖，未必需要轟轟烈烈的誓言，它更可能藏在某個午后，有人為那朵花輕輕挪出一個向陽的位置。</p><p class="ql-block">這篇文章本身，亦是一朵在文學(xué)土壤中安靜綻放的花。它不以喧嘩奪人，卻以自身的飽滿紅潤與質(zhì)樸溫情，直抵讀者心靈最柔軟的角落，余韻悠長。</p> <p class="ql-block">這枝長壽花又開了一朵紅艷艷的小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