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陜北的冬天，骨頭里都透著硬朗。天卻是那種掏心掏肺的、干干脆脆的藍，像剛洗過的青瓷盤，太陽明晃晃地懸著，光潑下來，沒有溫度，卻亮得晃眼。這便是羊市了?？諝饫锔≈鴫m，是黃土被千萬只蹄子叩擊起來的面兒，混著牲口身上那股子熱烘烘的、原始的膻氣，這便是集市獨有的、火火的生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瞧那輛暗紅色的三輪車斗里，一只白羊靜靜地立著，渾身蜷曲的絨毛像一團被太陽曬暖的云。它扭著頭，眼神溫順而茫然，仿佛這周遭的喧鬧與它并無多大干系。車旁的人們，裹著厚厚的冬衣，背影顯得墩實，他們交談著，手勢起落間，便是一樁生計的落定。另一邊，黑色的鐵柵欄內(nèi)，羊群擠作一團，或臥或站，像些滾動的雪團子。有個穿黑皮夾克的漢子，正彎腰伸手，撫摸著一只羊的脖頸，那手勢里，有掂量，也有一種不經(jīng)意的親昵。這手的觸摸，是這市場上最樸素的言語。</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目光再放遠些，兩輛白色的卡車停著，車廂被鐵欄桿隔成狹小的格子，里面是密匝匝的羊。車廂上漆著藍色的電話號碼，紅得醒目的反光條，像這市場跳動的脈搏。有人攀在車沿上，手里捏著一卷票據(jù)；底下的人，雙手插在兜里，仰著頭討價還價。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沙土地上，交織在一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最是那黑白影像，濾去了斑斕的色彩，只留下光與影的刻痕。幾張完整的羊皮掛在鐵絲網(wǎng)上，毛茸茸的，在日光下泛著啞白的光。人影在一旁晃動，影子被拉得變了形，長長地拖在地上，像時光本身走過的痕跡。這一刻，熱鬧底下忽然透出一點蒼涼，讓人想起生命的來與去，在這市場上，都這般直白，不摻半點虛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那蹲在地上烤火的男子，迷彩褲上沾著土，手套已經(jīng)泛白。一小堆灰燼在他面前，貢獻著微不足道的暖意。他身后的三輪車里，拴著的羊正安靜地反芻。這一人一羊，在空曠的天地間，構(gòu)成一種無言的相依。還有那被牽著的羊，毛色蓬亂，牽它的漢子臉上卻帶著憨實的笑；那花白頭發(fā)的老者，背著手，靜靜地端詳……這便是生活了，粗糲，結(jié)實，卻在這冬日之下，蒸騰著一種火火的、撲不滅的生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