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汀城墻與最古老的街悠然?? <p class="ql-block"> 沿著長汀城墻根慢慢地走，腳下是寬厚的、被歲月磨得光潤的青石板。這城墻，與別處的似乎不同。西安的城墻是帝王氣象，雄渾而威嚴，肅殺之氣逼人；而這里的墻，卻像是從這土地上長出來的，與背后的屋舍、山巒，與腳下的江水，都結成了一體。</p> <p class="ql-block"> 它是一位忠厚的老仆，千百年來，就這么靜靜地站著，守著這一城的煙火與安寧。用手輕輕撫過那些磚石，觸手是微涼與粗糙的；那里面，仿佛沁著歷史的體溫，有戰(zhàn)鼓的震動，有離人的嘆息，也有尋常日子里，被江風吹散的歌謠。</p> <p class="ql-block"> 登臨城上，眼界便豁然開朗了。汀江水是青碧色的，靜靜地、蜿蜒地流著，像一條被遺忘的、柔軟的綢帶。遠山如黛，一層疊著一層，在薄暮的煙氣里，漸漸失了輪廓，只剩下淡淡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 城墻的內側，是鱗次櫛比的黑色屋瓦，像一片凝固的、深沉的波濤。有幾縷炊煙，正從那波濤里裊裊地升起，是那種極細的、灰白的絲線，緩緩地融進傍晚的空氣里。</p> <p class="ql-block"> 從城墻上下來，拐一個彎，便進了店頭街。這一下，像是從一幅疏淡的水墨畫，猛地跌進了一幅濃烈而鮮活的風俗畫里。耳朵先是被各種聲音充滿了：鐵錘敲打錫器的叮當聲，是清越的；木匠推刨子的沙沙聲，是柔和的；店家招徠顧客的、帶著濃重客家口音的招呼聲，是熱絡的。</p> <p class="ql-block"> 鼻子也跟著忙亂起來，豆干的鹵香，姜糖的甜辣，擂茶那混合著茶葉、芝麻與花生的復雜香氣，還有老酒開壇時那一縷醇厚的芬芳，都在空氣里交織著、碰撞著，釀成一種獨屬于此處的、教人微醺的市井味道。</p> <p class="ql-block"> 街道是狹窄的，兩旁各家的門板敞開著，將店堂里的一切都慷慨地呈現(xiàn)在路人眼前。我看見一位白發(fā)的老匠人，正俯身于一臺縫紉機前，就著一盞昏黃的燈，細細地縫制著一件衣裳。她的動作緩慢而篤定，仿佛外面的喧囂，乃至時間的流逝，都與她無關。又看見一個姑娘，坐在美容店的小凳上，不慌不忙地裝扮著最美的自己，準備給這條古老的街市帶來沉穩(wěn)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 我忽然覺得，那巍峨的城墻，守候的或許就是這般瑣碎而真切的景象吧。它抵御了外來的刀兵，卻將這一街的、一城的人間煙火，溫柔地攬在了懷里。歷史不全是帝王將相的譜系，更多的，是這些在青石板上走過的、一代又一代的尋常百姓，是這些手藝的傳承，是這些日復一日的飲食起居。這店頭街里蓬勃的生命力，與那城墻古老的沉靜，一動一靜，一內一外，恰恰構成了長汀完整的魂魄。</p> <p class="ql-block"> 夜色漸漸濃了，店家紛紛點起了紅燈籠。那光，是暖洋洋的，不甚明亮，卻將整條街氤氳在一片朦朧而溫馨的夢境里。我循著來路往回走，城墻的輪廓已與山巒融為一體，成了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剪影，依舊忠實地，守著這千年一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