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個即將退休者的自白與暢想</p><p class="ql-block"> 文/鹿 鳴</p><p class="ql-block"> 這一周，我很煩。我的清靜被一個名為“國學課堂平臺”的號碼打碎了。它像一堂設定好的鬧鐘，準時在每一天響起，顯示的卻是一串連續(xù)的數(shù)字：07438778355、07438778356……直至07438778360。</p><p class="ql-block"> 我?guī)缀跄茉谀X海里勾勒出那樣的場景：一間喧囂的辦公室里，一排年輕的喉嚨，對著電話清單機械地重復著開場白。我感到一絲無奈的好笑——我這樣一個即將退休的“大老粗”，何以讓他們如此“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 國學？它與我何干？</p><p class="ql-block"> 我當然知道國學是什么。它是浩如煙海的經、史、子、集。經部有“四書五經”的微言大義；史部有“二十四史”與《資治通鑒》的王朝興替；子部有儒、道、墨、法、兵、醫(yī)、農的百家爭鳴；集部則囊括了楚辭的浪漫、漢賦的華美、唐詩的瑰麗、宋詞的悠揚、元曲的率真，以及明清小說的世情百態(tài)。</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巍峨殿堂。我常想，即便我再埋頭學上二十年，恐怕也只能在門前窺得一絲光影。更何況，對于一個行將退休之人，之前，化了畢生精力，才學到的“本事”轉眼就要“亳無用處”，如今，再將這些“五車”都載不下的學問塞進腦海，又有什么“卵用”呢？它能幫我找回烏黑的鬢角，還是能換算成退休金的數(shù)額？</p><p class="ql-block"> 然而，靜夜深思，我忽然有了一絲明悟。</p><p class="ql-block"> 或許，是我和那些電話那端的推銷員一樣，都把“國學”想得太狹隘了。它或許從來就不是一份需要背誦的試卷，也不是一件可以炫耀的冠冕。那些騷擾電話所推銷的，不過是知識的皮毛，是另一種形式的“成功學”，與國學的真精神相去甚遠。</p><p class="ql-block"> 真正的國學，或許不在電話線的那頭，而在我們即將踏入的，后大半生的每一步里。</p><p class="ql-block"> 它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學問，它就是教我們如何“過日子”的智慧。當我們從職場的賽道上退下，當社會的角色逐漸淡化，我們終于有機會回歸生活本身——而這，恰恰是國學最擅長的領域。</p><p class="ql-block"> 我的后半生，不想再被任何形式的“騷擾”所定義，無論是電話，還是內心的焦慮。我想這樣活：</p><p class="ql-block"> 1. 學做“減法”的智慧——這是道家的“無為”。</p><p class="ql-block"> 我不再需要學富五車。我只需讀懂幾句便足夠。比如老子的“為道日損”，教我們卸下負擔；莊子的“逍遙游”，讓我們心懷廣宇。后半生，我要給生活做減法：減少無謂的應酬，放下執(zhí)著的念想，看清什么是真正需要的，什么是可以淡然處之的。這不是頹廢，而是澄明。</p><p class="ql-block"> 2. 尋得“心安”的處所——這是儒家的“修身”。</p><p class="ql-block"> 《論語》里，孔子問幾位弟子的志向，曾皙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笨鬃余叭粐@曰：“吾與點也！”</p><p class="ql-block"> 這不正是我們退休后最向往的畫面嗎？在溫暖的暮春，穿上舒適的春裝，偕三五好友，帶兒孫晚輩，在河水里嬉戲，在迎風的臺地上唱歌，盡興而歸。這份從容與安樂，與官職大小、財富多寡無關，只關乎內心的充盈與平靜。國學，若能讓我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找到這樣“詠而歸”的愜意，那便是無價的。</p><p class="ql-block"> 3. 培養(yǎng)“無用”的愛好——這是生活的“美學”。</p><p class="ql-block"> 我可以不必成為書法家，但可以享受筆墨在宣紙上暈開的靜心；我不必通曉音律，但可以在一段古琴曲里感受山河歲月的流淌；我甚至可以只是種幾盆花，在它們的枯榮里，品味“物候”與“生生之謂易”的哲理。這些“無用之事”，將成為安頓我們靈魂的桃花源。</p><p class="ql-block"> 所以，別再給我打騷擾電話了。</p><p class="ql-block"> 我對那種被包裝成商品的“國學”沒有興趣。我的“國學課堂”，將在明天清晨的公園里，在與老友的一盞清茶中，在陪伴家人時的瑣碎溫暖里，在重新拾起年輕時熱愛的書本與魚竿時……</p><p class="ql-block"> 前半生，我們?yōu)樯?、為責任而奔波，讀的是“有用之書”；后半生，我愿為自己而活，品的是“無用之學”。這“無用之學”，恰是讓生命恢復完整、活出精彩的法門。</p><p class="ql-block"> 我希望，它能教會我如何與時間做朋友，如何與孤獨和解，如何在平凡中看見詩意，如何最終坦然、愉悅地走向生命的深處。</p><p class="ql-block"> 這，可能才是屬于我這個“大老粗”的，最需要的國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