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血脈里的鄉(xiāng)火??</p><p class="ql-block">2025年初冬時節(jié),為提請江西吉安紅軍陵園相關事宜,我與同為紅六軍團后代的何大姐,分別從北京、沈陽啟程,共赴這片共同的老家——江西吉安。</p><p class="ql-block"> 我登上夜行列車時,暮色已沉成濃墨,車廂頂燈在玻璃上投下暖黃光暈,像極了電影里老屋檐下的燈籠。列車啟動的瞬間,鋼鐵長龍嘶鳴著扎進夜色,我望著窗外漸次模糊的燈火,這已是我第三次踏上這片紅土地。</p><p class="ql-block"> 2016年初春第一次來到江西吉安,是參加我們八一學校組織的江西籍同學尋親活動。那時的吉安對我而言,只是爸爸偶爾提及的原鄉(xiāng),地理課本上一個標注著"革命老區(qū)"的地名??商ど线@片讓我心跳的土地,才驚覺血脈里的牽連從未斷過。在紅色的縣志里找到爸爸的名字,在村民老房子的磚墻上辨認出紅軍標語的殘痕,才懂得所謂"老家",它藏在父親講述往事的褶皺里,滲在民房磚縫的標語殘痕中,更是刻在基因里永不消逝的坐標。</p><p class="ql-block"> 2018年暮春再訪吉安,是受邀參加"官田暴動"九十周年紀念?;顒幽翘旒氂昝擅桑袼粕n天落淚為我們述說父輩的以往……車啟動時雨絲忽然細密起來,像誰抖開了半幅灰綢,將沿途青巒都浸得朦朧。二十余輛貼著紀念標識的中巴魚貫而行,車輪碾過新修的柏油路,我恍惚聽見九十年前,那些穿粗布衣的腳步踏碎晨露的聲音。雨霧里,官田暴動舊址的飛檐漸次清晰。青磚墻上,上個世紀初的紅軍標語若隱若現(xiàn),我們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走進陳列館,玻璃展柜里銹跡斑斑的梭鏢、卷邊的分田證,還有父親的照片及簡介,忽然與記憶重疊——兩年前在縣志上觸摸到的父親名字,此刻正以另一種方式,在潮濕的空氣里蘇醒。午間小憩時站在小廣場邊,看雨絲串成簾,遠處的山梁像沉默的守墓人。我仰頭接住一滴雨,涼意直抵心口,驚覺所謂追思,原是血脈在替歲月垂淚。</p><p class="ql-block"> 2025年初冬氣溫斷崖式驟降,風裹著贛中特有的濕冷,從列車過道掠過,我第三次來到江西吉安。當列車已駛入江西境內,窗外的山影越來越清晰……我知道,這一次的歸程不同以往。前兩次是尋根,是觸摸歷史的溫度;這一回,是要替父輩找到最后的歸所——在那片他們用青春守護的土地下,與戰(zhàn)友們重聚。列車廣播響起:前方到站——吉安,我站起身整理好行裝。走出站臺拎著皮箱拾階而下,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那里面除了簡單的換洗衣物,還裝著四十八年前父親臨終的囑托:讓我替他看看吉安家鄉(xiāng)的山水,找塊向陽的地,讓父親和他戰(zhàn)友們作伴。這一次,我們不僅是歸人,更是信使——帶著兩代人的思念,去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團聚,以血脈之名,赴一場紅土之約。</p> <p class="ql-block"> 走出車站,吉安的紅六軍團后代接我直接去了安排好的住地,這也是我前兩次入住的地方——廬陵賓館。第三次下榻廬陵賓館,熟悉的建筑與氛圍瞬間拉回前兩次的記憶。它不僅是地理坐標,更承載著我與這片土地的深厚聯(lián)結。它像一位沉默的見證者,記錄著我每一次為追尋父輩足跡而來的腳步。何大姐已先于我到達,晚上縣里代表和我們共進晚餐,大家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抵達吉安的第二天是周末,但我們的周末并未因為休息而停歇。在曹主任的陪同下,我們去了吉安縣退役軍人事務局,那里的同志接待了我們。而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局里竟有一個挺全面的展館,展出了不少吉安籍的革命前輩和他們的英雄事跡。當我的目光掃過展墻時,一張黑白照片毫無征兆地撞進視線,我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腳步釘在原地,我又一次看到了我的父親。我默默的站在爸爸的照片前和他合影,又一次深深地感到父親從未離開過!他活在照片里,活在簡介的字里行間,活在這片他們戰(zhàn)斗過的土地上。站在父親的身邊,像跨越時空的擁抱,展廳里與我目光交匯的活著的記憶,<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一刻父親并未走遠……。退</span>役軍人事務局的展館不大,卻像一座微縮的時光隧道。除了父親和先輩們的照片,還陳列著一些展品,每一件舊物都在無聲訴說:這里的革命前輩不是課本上的符號,而是曾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或許也曾在油燈下給家人寫信,在寒風中啃凍硬的窩頭,在沖鋒號響起時攥緊拳頭。這個展館不僅是紀念,更是一種接力,父輩們的故事被收藏在這里,不是終點,而是讓更多人知道,今天的安穩(wěn)日子,是有人曾用青春和生命換來的“入場券”;也<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我們父一代子一代血脈與信仰的雙重共鳴。</span></p> <p class="ql-block"> 11月15日的下午,在曹主任和退役軍人事務局同志的陪同下,我們一行人又來到了在建的吉安縣烈士陵園。如果說展覽館是未完成的紀念,烈士陵園卻是凝固了的歷史。瞻仰已安放的烈士墓碑,重新認識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英烈。這次對烈士陵園的肅穆叩問,不但了解了這些先烈,更遇見了他們背后的時代,和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我們今天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11月16日曹主任又陪著我們參觀了余秋里故居,接待我們的是余秋里九十歲的弟弟。這位九旬老人,本身就是一部活的史書,他講的不是教科書上的豐功偉績,而是老將軍生活的點滴。故居也不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一個有溫度的家。余秋里這個名字,也從遙遠的功勛簿上,回到了一個弟弟、一個兄長的記憶里,變得可觸、可感,充滿了人間煙火氣。</p> <p class="ql-block"> 當日下午我們又參觀了吉安縣革命歷史博物館,也是當地重要的紅色教育基地,這也是我繼2016年第二次來到這座博物館。重游吉安縣革命歷史博物館,是一段與紅色記憶“再相遇”的旅程。時隔七年(2016年至今),從初次接觸的“初識”到如今的“再探”,我對這片土地上的革命脈絡有了更深的感悟。這種“故地重訪”的體驗,恰恰印證了紅色教育基地的獨特魅力:它不僅是歷史的陳列窗,更是隨著時間推移,能讓人在不同人生階段讀出不同回響的“精神原鄉(xiāng)”,從而強化紅色精神的延續(xù)性。</p><p class="ql-block"> 周末的行程沒有停歇,但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靜。原來“休息”從不是停下腳步,而是讓我們在行走中,重新認識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英烈”——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在展館的照片里,在親人的講述里,更在每一個安穩(wěn)的清晨與黃昏里。像一把鑰匙幫我把過去的感動和現(xiàn)在的思考串聯(lián)起來。過去是“知道”,現(xiàn)在是“懂得”,過去是“感動”,現(xiàn)在是“傳承”;紅色記憶的魅力,就在于“常讀常新”。英烈從不是“過去時”,他們是“進行時”——在我們的每一次“好好活著”里,都在“活著”。 </p> <p class="ql-block"> 周末后的星期一我們遞上了“提請”。<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們的提請就是將個體的記憶升華為集體的訴求,我們不是在為自己的親人“爭一個位置”,而是在為所有未被充分銘記的紅軍先烈、為那段不該被淡忘的歷史,爭取一個更莊嚴的“家”。</span>軍人事務局劉局長在中午聚餐時對我們說,會在十五五伊始把建立紅軍陵園列入議事日程;之后,縣領導也在百忙的工作中轉達了同樣的意見。這一回應如光破霧,照亮了我們此前輾轉追尋的足跡,標志著紅色記憶從個體追念向集體扎根邁出關鍵一步。也<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吉安縣領導對這份“不讓歷史缺席”的執(zhí)著和最溫暖的接力棒。這</span>不僅是一個“良好開端”,更是一份可期的承諾,讓我們堅信:那些未被充分銘記的先烈,終將迎來屬于他們的“家”。更是紅色記憶從“記憶”走向“扎根”的關鍵一步。這個進展值得期待后續(xù)的落實。</p><p class="ql-block"> 十五五規(guī)劃的背后是政府層面對紅色資源保護的制度化重視。吉安當地對紅色記憶的守護本就有基礎;而此次將“紅軍陵園”單獨提上議程,更是給這份守護加了一道“保險”——它將不再是零散的紀念,而是成為與地方發(fā)展同步推進的“永久性工程”。意味著:未來不必再擔心某些記憶會隨時間風化,因為有一套機制在為它們“遮風擋雨”。<span style="font-size:18px;">領導們的表態(tài)就是紅色傳承的“機制化”保障。</span>“十五五”規(guī)劃的明確時間點,讓“建立紅軍陵園”從模糊的愿望變成了可預期的現(xiàn)實。這意味著:它不是一句應景的客套,而是納入地方發(fā)展藍圖的“硬任務”;也因此有了時間的“刻度”。它將在未來幾年內從圖紙走向土地,從構想變?yōu)榭捎|摸的紀念碑、可漫步的紀念園;可融入更多的紅軍革命斗爭歷史的元素(例如長征),讓每一座碑,每一段文字都更“有血有肉”,使陵園不僅存在,更能“說話”。我們憧憬著,在陵園落成時會組織更多的紅軍后代尋根活動,讓更多像我們一樣的人,找到“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 我三次吉安之行的經歷,那種“血脈與歷史交匯”的觸動,觸摸到的“未竟的紀念”,其實早已埋下了“讓更多紅色印記被鄭重安放”的種子。我們執(zhí)著的在做一件“與時間賽跑”的事——搶在記憶褪色前,為父輩的故事爭一個“永恒的座位”。而領導們的回應,讓我們跑贏了第一程。接下來,就讓“十五五”的時光,慢慢把這個“開端”釀成一杯醇厚的酒,待陵園落成時,敬那些沒能等到這一天的人,也敬我們這份不肯遺忘的真心。這,就是“良好開端”最美的樣子:它讓“后來人”的努力,終于和“前人”的等待,接上了頭。</p> <p class="ql-block"> 11月18日午飯后,曹主任特意相送,陪著我和何大姐踏上返鄉(xiāng)路——目的地是闊別已久的官田鄉(xiāng)。這匆匆一日,成了我們重拾故土溫情的珍貴時光。到達官田鄉(xiāng)時,鄉(xiāng)長和鄉(xiāng)里書記與我們匯合,一起陪同到我們各自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 我們先到了何大姐老家——官田鄉(xiāng)瀨石村,這是離官田鄉(xiāng)政府最近的一個村??v觀整個村子,毫不夸張的說像一個小公園。魚塘周邊的幽廊、涼亭,無不讓人感到愜意。暗紅色塑膠鋪就的村路,走起來很舒適,下雨也不怕。何伯伯出生的老屋保存的完好,灰色的磚縫隱約透出白色的石灰,曲曲彎彎像極了老人臉上的皺紋。我們在他的老屋前合影留念,之后又在鄉(xiāng)政府休息片刻,曹主任和鄉(xiāng)里兩位領導又陪同我和何大姐到我的老家——官田鄉(xiāng)梅花村。</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官田鄉(xiāng)最邊遠的村落,再過去就是臨縣了。車駛過很長一段濃蔭蔽日的蜿蜒于林間的小路,像一段走不完的綠色長廊。風從山坳里吹過來,帶著落葉和野菊花的香氣,遠遠就望見立在村口的老界碑——青灰色的石碑被歲月磨得發(fā)亮,上面‘梅花’兩個字還很清晰。雖然小車一忽而過,但我依稀瞥到了界碑上的刻痕,因為那是‘家鄉(xiāng)的指紋’。</p> <p class="ql-block"> 村支書帶著鄉(xiāng)親們老遠迎出來,曾經見過的和大多數沒見過的鄉(xiāng)親都笑臉相迎,朝我點頭的,朝我揮手的,拘束中透著親昵;其中有一句話卻深深的打動了我。他(她)們沒有說“來了”,而是說“回來了”,那一刻讓我深深感受到了一種血脈相連、根葉相依的情感確認。瞬間讓我消解了旅途的疲憊和陌生感,讓我覺得所有的奔波都有了歸宿。</p><p class="ql-block"> 鄉(xiāng)親們帶著稍顯尷尬的笑容,一會兒有人碰碰我的胳膊,讓我嘗嘗剛從山里摘的“八月果”,一會兒有人又端來一盤剛炸好的“腳板薯”,(說實話,我還真是頭一次聽到、看到這么多陌生的東西),他(她)忙著端出自家果樹上的金桔、柚子,桌上也擺滿了花生瓜子;鄉(xiāng)親們手忙腳亂,而我卻手足無措,不知該拿誰的,該吃誰的。還有幾個戴著圍裙的老俵,進進出出忙里忙外,忙出了一桌豐盛的午宴。菜上齊了,酒和飲品也擺好了,大家讓我坐主位,說我是這里“最高的主人”,那一刻被<span style="font-size:18px;">接納、被認可、被當作自家人的感覺瞬間擊中了“我”,所有的陌生和局促都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歸屬感和回家的喜悅;</span>感到我是真的“回來了”!曹主任和鄉(xiāng)里領導、村里領導陪我和何大姐在我的老家——官田鄉(xiāng)梅花村吃了一頓難忘的午餐。午餐后,老俵們余興未盡,又在一起合影留念,然后送別曹主任、鄉(xiāng)領導、何大姐等離開了我的梅花村。</p> <p class="ql-block"> 午后,似懂非懂的和老俵們聊著,他們說的是客家話(因為祖上是福建武平縣林家沖)連江西吉安本地的人都聽不太懂,我就更云里霧里了。連比劃帶解釋的寒暄好一陣,有位本家老俵說要帶我去我父親的出生地看看,那也是老林家一開始住的地方——上梅花,他們稱作“開基地”。這是我早就想去看看卻不敢奢望去的地方,當即一行人陪我朝大山走去。一路磕磕絆絆,不是幾個老俵連拉帶拽,我是真難以登上我們的“開基地”。爬過了山坡,走過了池塘,一路走老俵們一路和我說,我猜他們也是聽老輩人說的。我爺爺去世的早,我父親是獨生子,和我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他們住在半山腰,叫“上梅花”,吃水要到離家很遠的山坡下小水溏取水;我難以想象,我空手都難以爬到山上的家,父輩們怎么能每天挑著水爬上爬下,我有些不寒而栗。我被老俵們扶著拉著走了很久很久,可怎么也走不到我的老宅。就在我恍惚的時候,大家停下來指著一片被樹枝落葉覆蓋的土地說:這就是你家原來的宅基地,前面是你家菜地……我茫然之中的確發(fā)現(xiàn)了幾段爛木頭和碎石片。老俵們低沉的告訴我:聽老輩人說我父親參加紅軍后,我奶奶被當成“匪屬”,隔離在這里,把其他相鄰趕到了下梅花,奶奶就是在這里被白匪燒死的。后來鄉(xiāng)親們偷著把燒焦的尸體收攏起來,埋在后山。1952年我父親帶著我母親回老家重修了墓碑。看著風化多年的老宅,風吹著枯枝敗葉,孤寂的嘩嘩的響著,好似向我訴說著那悲戚的陳年往事……</p><p class="ql-block"> 從“開基地”回到村里,已是夕陽西下,傍晚老林家的相鄰好友一起聚餐,老俵們說是自己人要聚一聚,我又想當然的被讓為主座。菜過五道,酒過三巡,鄉(xiāng)親們依然是意猶未盡, 鑒于次日我還要給奶奶掃墓,又要趕下午的火車返回,在落下星幕之時大家才戀戀不舍的離去。我不得不說,老俵們對我真是照顧的面面俱到事無巨細??紤]到我的習慣,特意安排我到前支書小余家。他家的條件較好,屋內有衛(wèi)生間,有空調,也很干凈。小余的愛人特意掏出沒用過的被套枕套,把床鋪的軟乎乎的。那一夜我睡的舒服極了。不知是興奮疲倦還是深沉入夢,輾轉之際仿佛聽到“開基地”風吹枯葉的嗚咽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聲響,或許那正是1952年修墓時鑿石聲穿越時空的回響——歷史從未遠去,只是換了種方式在呼吸。</p> <p class="ql-block"> 晨曦像一捧揉碎的金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輕輕落在枕畔,撩開我的眼簾。我睜開惺忪的眼睛,披上衣、趿著鞋,起身拉開窗簾,山村的晨光便如潑墨般傾瀉而入——遠峰被染成淡青的剪影,近處的竹籬上凝著露珠,每一顆都盛著半片天光,連風都裹著山中各種植被的甜香,在林間織著看不見的網。抬眼望去,青的山、白的霧,紅的樓、綠的地,此刻都籠著一層暖融融的光暈,清晨的山村正浸在光的調色盤里。連最遠的峰巒都退去了夜的黑,只留一抹淡淡的黛色輪廓,像未干的水墨畫。</p><p class="ql-block"> 依山而筑的小樓掙脫了舊瓦的沉悶,它們懂得向山借景,弧形露臺探入枝林,斜頂天窗引星河入室,鈷藍的坡頂挑著流云,赭石色格柵框住遠峰。太陽能板低調的伏在坡頂,像給青山別了枚科技胸針。山坳里的一座座小樓像溪水洗過的樂高模型,疏密有致地點綴在蒼綠色的綢緞上。這哪里是民房,分明是長在風景里的詩行。</p><p class="ql-block"> 目光一遍遍掠過眼前簇新的小樓——玻璃幕墻映著青山,紅瓦屋頂挑著流云……我的心忽然好像被什么硌了一下。那些被歲月磨圓的記憶碎片,竟順著這‘洋氣’的反光,拼湊出另一幅圖景,爸爸住過的‘開基地’,正從荒草里探出頭來。不敢想象爸爸那時的山路,就是昨天我去“開基地”走過的路,也不過是被踩實的泥道,石子像撒了一地的碎牙,想用路邊的樹借下力,手扶上去扎滿了刺,每一步都得把重心往山壁上挪,稍不留神,就會滑進路邊的荊棘叢?;刂車绫换牟菡剂松筋^,齊腰高的茅草莖稈硬得像鐵絲,葉邊帶著鋸齒,風一過就‘嘩啦’作響,像無數細齒在啃噬寂靜。偶爾能看見幾株野艾蒿,開著慘白的花,混在枯黃的草浪里,倒像給荒地別了幾枚生銹的別針。最深處還留著小半截殘缺的斷木,碎磚縫里鉆出的狗尾草隨風凄慘的搖動。如今再看這些小樓,倒覺得它們像從‘開基地’的荒草里長出來的新芽,可那芽底下,還埋著爸爸踩過的碎石、吹過的荒草風,和半截沒說完的‘當年苦’。山還是這座山,只是路平了,草服帖了,而記憶里的坑洼與荒蕪,反倒成了青山最沉的那道底色。</p> <p class="ql-block"> 當我還在沉浸在“開基地”和“小樓”對比的沉思中,樓下小余書記喊我吃飯的聲音傳到耳邊。穿衣洗漱下樓來,看見早餐真的是按著他昨天征求我的想法做的;一大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陽春面,一大碗拌著糖的豆?jié){,還有煮雞蛋,瞬間那份“被放在心上”的感動和老家的煙火氣接住了我飄遠的思緒。吃過早餐,在小余的引領下,我們行走在村里彎曲潔凈的板油路上,山村清晨特有的景致在晨光里鋪展,那種慢生活的詩意,只有腳步與自然同頻的松弛。<span style="font-size:18px;">能擁有這樣一段被美好填滿的時光,真</span>讓人陶醉。</p><p class="ql-block"> 邊走邊聊,無意中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座未完工的小樓前站著一位鬢角染霜的婦人,身影被晨光拉的細長,她遲疑的瞇著眼,像在辨認模糊的記憶底片,帶著想認又不敢認的眼神望向我們,似一尊被時光遺忘的雕像。小余揮手指向她說:這是林德生的女兒,你們本家人,你要叫她大姐,記得16年你回來時見過。說話間我們已走到她的跟前,我叫了聲“大姐”,她猛地抬起頭,干枯的手緊緊地攥住我的手腕,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從眉骨到下頜,像在拼湊一張久遠的舊照片。大姐方言里裹著顫音喃喃道“回來了”。我們在相互聽不太懂的話語中,聊了很多,卻又好像什么也沒說清楚,只能靠眼神一點點打撈。臨別時我們合了影,大姐努力的笑著,嘴角卻像被線牽著,扯不出真正的弧度。當我轉身離開時,小余拽了一下我的衣袖悄聲說:大姐哭了。我回頭望去,看到大姐紅紅的眼眶,風吹亂的頭發(fā)粘在臉上,我轉身快步走回去抱住了大姐說:我還會回來的。那一刻這承諾輕的像一句嘆息,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再相見又會隔著多少年的光陰。那就先這樣說吧,把“回來”兩個字種在風里,等它發(fā)芽的時候,或許我們真能再見一面。</p> <p class="ql-block"> 帶著對山村清晨風景的沉醉,帶著對親屬老俵的不舍,帶著對破敗的‘開基地’和現(xiàn)代小樓對比的感慨,<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路漫步走來……</span>每一步都踩在記憶的回聲上。九點左右小小林來電話,說他已開車到了小余家門口。梅花村包含幾個小自然村,相隔不遠也不近,他們想的很周到,來來回回都是小小林開車接來送往。村里的年輕人,我祖父那邊林姓的喊我“姑”,我奶奶那邊余姓的叫我“姨”,這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幾代人的親緣網。血緣在這里不是冰冷的符號,是見面時自然的“姑”“姨”,年輕人把“周到”藏在車輪碾過的山路里,藏在往返的接送中。</span>裝好行李,小余又陪我們一起前往上梅花給奶奶掃墓。讓我感動的是,當我還在吉安縣里時,老俵們已經組織人把通往奶奶墓地兩邊的路清理了,砍了樹枝,平整了山坡上的路面,2018年我參加紀念“官田暴動”紀念活動期間給奶奶掃墓時,老俵們也是這樣,<span style="font-size:18px;">原來有些關懷從不會過期。他</span>們把對我的關心,對父親的敬仰,對奶奶的尊重,用行動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把愛揉進了那條通往奶奶墓地的山路中,讓我感到了看得見的溫度。</p><p class="ql-block"> 按照當地的風俗習慣,小余書記提前為我準備好了掃墓和祭祀的物品,老俵們陪同我一起上山去給奶奶掃墓。擺上供果,燃起香火,我跪在奶奶的墓前,從未謀面相隔九十多年的祖孫在那一刻,沒有嚎啕,沒有傾訴,只有一種巨大的無言的靜默;那<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九十多年歲月沉淀后的深念,是血脈深處無需翻譯的密碼。</span>我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聲哽咽的呼喚:“奶奶...”!這呼叫,是遲到的報到,是遲來的擁抱,是跨越生死鴻溝的一次認親。<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凝視著墓碑上模糊的字跡,仿佛能穿透時光的塵埃,感受到奶奶送兒當紅軍的堅毅和在烈火中英勇赴死的果敢。就那樣靜靜的和奶奶坐著,這靜默,我與她同在。這方寸之地,便是我們永恒的相會之所,沉默,卻勝過萬語千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告別了奶奶下山的路上,我的心情恍惚,</span>總覺得奶奶并未走遠,一路都在默默給我送行。風吹過樹枝的沙沙聲,究竟是山間的回響,還是我臆想中她輕聲的叮嚀?陽光穿過林隙的斑駁,是光影的游戲,還是她不舍的目光在地面上的投影?這山林的氣息,從此便也染上了她的味道,伴我歸途,也伴我余生。</p><p class="ql-block"> 來到山坡下的田埂邊,老俵們早已備好一切。鞭炮噼啪炸響,驅散山野的清寂,也驚醒了沉睡的思念。祭品在曠野中熊熊燃燒,青煙裊裊升騰,帶著我們對逝者的牽掛直抵云霄——這是規(guī)矩,山上禁火,他們便在這安全的坡下,為我們鋪就一條通往祖輩的溫暖驛道。 巧的是,今日竟是寒衣節(jié)的前夕。望著那跳躍的火焰吞噬紙衣紙錢,恍惚間似見冬衣御寒的古老寓意穿越時空而來。在凜冬將至的節(jié)氣里,讓祖先早早收到這份“天冷加衣”的念想,便是最好的祝安。寒衣暖身,溫情暖心,這坡下的煙火,燒的是習俗,續(xù)的是血脈里不滅的暖意。</p> <p class="ql-block"> 日頭從東山梁爬過了半空,金斑透過云隙灑在青瓦上,十一點多鐘,日影已短得像根細針,斜斜戳在院門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下山,跟著小余來到一位老俵的家,一見面才知道,這正是昨天執(zhí)意要請我吃飯的老俵。 一進門就看著他的親屬和家人,在廚房和餐桌之間穿梭忙碌,<span style="font-size:18px;">院中笑語聲與灶膛柴火噼啪作響交織成溫暖的背景音。竹籃里剛摘的野菌還沾著露水,鐵鍋里燉著土雞咕嘟冒泡,案板上碼著金黃的臘肉片,梅干菜扣肉顫顫巍巍冒著熱氣,這哪是便飯啊,分明是將整座山的饋贈都端上了桌。當最后一道菜登場時,滿桌已堆成了小山,連酒瓶都只能委屈地蹲在地上。新當選的村支書小李和村里主事的老俵們紛紛舉著杯子輪流過來敬酒,杯底沉淀著琥珀色的光,</span>滿桌子的人哄笑著碰杯,玻璃杯撞出清脆的響聲混著狗吠,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span style="font-size:18px;">老俵們的笑臉比窗外的霞還要燦爛。</span></p> <p class="ql-block"> 將近結束時,又陸續(xù)來了幾位鄉(xiāng)親,他(她)拿著腳板薯、八月果、自家種的柑橘柚子,還有蜂蜜等,一定讓我?guī)е?,看著這些東西,我感動中帶著為難,推脫之中,無奈我?guī)е鴥善坷蟼l們自家養(yǎng)的蜜蜂釀的野山花蜜。我抱著這兩瓶蜂蜜,沉甸甸的,卻比什么都踏實。這里裝的哪里是蜜?分明是老俵家的日頭、山雨、蜂鳴,和那句沒說出口的“常回來”。我想這場餞行不是終點,而是情感契約的啟動儀式,是那些藏在臘肉熏香里的牽掛,是某個冬日變成灶膛里噼啪作響的歡迎柴火。我深深的觸摸到了村里老俵們的體溫、品嘗到了野山花的甜蜜,和那份推不開、拒不了的深情。</p> <p class="ql-block"> 午餐過后,日頭悄悄西移,小余書記和我說:離你那趟車還有三四個鐘頭,咱不急,帶你看看咱村的‘老寶貝’。于是,一行人順著村里的小路晃悠,鞋底碾過石子,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像在給這段臨別時光打拍子。我們一路聊著一路看著,轉過一座民房,一面灰蒙蒙的山墻撞入眼簾,<span style="font-size:18px;">墻體是舊時夯土的,斑駁處露出青磚底色,墻根爬滿青苔,雖已年代久遠,但仍能隱約看出上面寫的“優(yōu)待白軍傷兵俘虜”的標語,村民</span>們告訴我,這個房子雖然破舊但不能拆,因為<span style="font-size:18px;">這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初紅軍寫的宣傳標語,現(xiàn)在已被政府立為被保護的文物。滿墻的爬山虎隨風晃動,葉片沙沙響,像無數只手在鼓掌——原來老俵們的自豪,早已從“守護一面墻”變成了“傳承一段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離標語墻不遠的對面,一座灰色的房屋我看著有些熟悉,只是2016年來時是一片小場地,而如今整幢房屋被鐵絲圍欄圈了起來,</span>唯一完好的木窗框歪歪斜斜掛著,玻璃有的已經沒了,黑洞洞的像只眼睛,望著對面標語墻上的白漆字。我<span style="font-size:18px;">知道這是土改時分給爸爸的房子,是</span>土改時的活招牌,是爸爸那代人“相信黨、念黨恩”的物證,更是我們這個家族“根在何處”的坐標。盡管爸爸從未住過,但這么多年它還倔強的立在那里,房上的草隨風搖曳,好像在召喚房屋的主人歸來。離開時我又回頭望了望,老屋在陽光下成了剪影,茅草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無數只小手在拍——這次不是召喚,是告別。我知道,下次再來,草還會長,風還會吹,這房子還會倔強地立著,替爸爸守著那段“有房可分”的好時光,守著我們這個家族永遠的根。</p> <p class="ql-block"> 從“老屋”折返時,沒走幾步又看到村路邊兒立著一塊紅色字牌和一個石碑,石碑上描的金粉字已經模糊了,但紅色字牌上面的字很清晰,介紹了“盆形嶺紅軍哨所及戰(zhàn)壕”正位于官田鄉(xiāng)梅花村,上梅花自然村后盆形嶺東北山峁上。我反復的默念“上梅花自然村”,那一刻我只覺得心跳加速,喉嚨發(fā)緊,那就是我家的“開基地”啊!是我父親參軍離別的地方,是我奶奶被燒死的地方啊!我猛地抬頭望向遠處,樹林盡頭,盆形嶺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我久久的看著石碑,一遍遍讀著字牌上的字,腦海里幻想出父輩們穿著帶有紅五星紅領章的灰軍裝,背著槍在那里出出入入的景象……今日才算見識:這哪是“文物”,分明是歷史埋下的路標,專等我這樣的“尋根人”路過。這些被政府釘上“文物保護單位”牌子的老墻、老屋、老地方,在梅花村老俵眼里,哪是冰冷的石頭木頭,那是咱村的“功勛章”,是刻在山水間的“身份證”。政府給咱蓋章認證,等于告訴人們:梅花村的根,扎在紅土里;梅花村的人,骨頭里淌著紅軍的血。</p><p class="ql-block"> 原來這趟“散步”,早被他們編排成一部活的村史,每處草木都藏著故事,這些故事一直令村里老俵們引以為傲,感到自豪!</p> <p class="ql-block"> 離別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在最后的時光換一種心情,瀏覽了一下老俵們當下的新生活。生活的各種細節(jié)可能看不全了,就看看老俵們的新房吧?!嗌饺琪?,綠水繞村,一棟棟新房像剛抽芽的竹筍,從綠毯里探出頭來,白的墻、青的瓦、木的梁,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小余說“隨便看看”,可這哪是“隨便”,分明是老俵們把幾十年的盼頭,都砌進了這磚瓦里,讓山風一吹,就能聽見“日子好了”的回響。<span style="font-size:18px;">新房群成為“新生活”的視覺宣言,與青山綠水構成動靜相宜的畫卷。</span></p> <p class="ql-block"> 我目不暇接,新房們像商量好了似的“各美其美”。有的白墻灰瓦,飛檐翹角像展翅的鳥;有的米黃外墻配落地玻璃,陽臺擺滿盆栽;有的直接用山石壘基、竹籬笆圍院,屋頂鋪著本地松木……山風掠過,各家屋頂的炊煙擰成一股,混著桂花香飄過來——這哪是新房,是老俵們把對“好日子”的想象,一筆一劃畫在了青山上。這些風格迥異的新房,哪是“房子”,是老俵們寫給未來的信:“你看,我們把日子過好了,青山綠水也沒辜負我們?!?山風掀起車窗的簾子,帶著新房的氣息撲進懷里——這味道,是甜的,是暖的,是屬于梅花村的,新的開始!</p> <p class="ql-block"> 離別的車子停在村口老槐樹下,引擎已預熱,我卻忍不住跑回去站在“梅花村”界碑前,再和它合個影。青石碑立在村口拐彎處,刻著“梅花”兩個大字,碑上的斑駁像老俵們臉上的皺紋,<span style="font-size:18px;">界碑就</span>是我老家的“門牌號”,比任何地標都更像“家”的印章。<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們的開基地雖已破敗荒蕪,這里沒有我的老屋,但是我卻覺得這里的房子都是我的屋。這</span>界碑,也是咱村的“記事本”,記著誰來過、誰留下、誰又把牽掛刻進石頭里。界碑像位沉默的老俵,守著“梅花村”進出的大門。</p> <p class="ql-block"> 返程時車子繞著梅花村轉了個彎,我不住的回頭望,老界碑在暮色里只剩個模糊的影子,卻像顆釘子,把‘回家’兩個字釘進了心里。這一日太短,短得沒來得及跟每棵樹打招呼,沒來得及聽風講完老房子的故事,但足夠了——原來故土從不是地圖上的一個點,而是那些熱情又有些拘謹的老俵,是老屋的煙火、是界碑的溫度,和那些等我回來的人。</p><p class="ql-block"> 返程的路上,老家的一幕幕不斷的在我的腦海里翻涌……<span style="font-size:18px;">標語墻上“優(yōu)待白軍傷兵俘虜”的褪色漆字,盆形嶺哨所戰(zhàn)壕的標識,土改老屋房頂長了十幾年的茅草,老輩們傳下來的紅軍的故事,這些就像散落的紅色珍珠,真希望有“紅軍陵園”這根線,把它們穿起來,成為不朽的紅色記憶。“梅花村”的紅色文物也是活的歷史,標語墻的劃痕刻著紅軍的信念,盆形嶺哨所戰(zhàn)壕</span>埋著紅軍守山的夜晚,土改老屋的每一片瓦都見證著歷史斗爭的轉折,但這些文物散落在山野,像“沒家的孩子”,真希望“紅軍陵園”能把它們請到一起,讓標語墻的“優(yōu)待”、哨所的“堅守”、老屋的“新生”,在同一個空間里對話。告訴后人:紅色不是口號,是刻在石頭上、長在房頂上、埋在土里的真實。讓孩子們能看懂“紅軍為啥來、為啥守、為啥贏”?!凹t軍陵園”能讓后代把對紅軍從書本上的認知變成看得見的課本。<span style="font-size:18px;">當抽象概念變成可觸摸的體驗,紅色教育才能真正“入腦入心”。一些傳下來的“私人記憶”也需要“公共圖騰”來放大,“紅軍陵園”就是“公共圖騰”,它讓紅軍的故事變成咱縣的紅色史詩。當“私人牽掛”匯入“公共記憶”,紅色基因才能從“一代人的“念叨”變成“代代人的信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紅軍陵園”的建立也是“官方認證”,它告訴老俵:你們的守護沒白費,你們的“臉面”值得全縣仰望。 “十五五”開局,紅色項目需要搶占“開門紅”?!凹t</span>軍陵園”作為“整合型項目”,既能盤活現(xiàn)有資源,又能打造“縣紅色文化名片”,正好契合“十五五”“文旅興縣”的戰(zhàn)略。這<span style="font-size:18px;">些“會消失的紅色”等不起,要讓“正在消失的歷史”在陵園里得到“永生”。守著這段不會褪色的歷史,和這片土地上永不熄滅的火種——這不僅是老俵們的念想,更是“十五五”該有的“紅色答卷”。懇請縣領導能讓這份“答卷”,早一天交到吉安縣老俵們的手上,交到我們這些“紅軍后代”的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 我渴望“十五五”的開始,我渴望“紅軍陵園”早日成為事實,我渴望下次能陪著“爸媽”一起回來。期<span style="font-size:18px;">待紅色記憶的延續(xù)——落實“紅軍陵園”,就是守住紅軍的“根”,點亮全縣的“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1日完稿于無錫</p><p class="ql-block"> 林德明之女—林小平</p><p class="ql-block"> (曾用名:林力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