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故鄉(xiāng)的堰蕩民富 <p class="ql-block"> 一年清明節(jié)前的一天上午，天氣晴朗，我在商店買了冥幣、鞭炮，騎著單車到黃泥坡拜謁先人。盡管他們在世沒有什么大貢獻，但是他們繁衍了后代，養(yǎng)育了子孫，也是功不可沒，后人不能忘記他們。禮畢，我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對先人說：安息吧！現(xiàn)在國家形勢大好，國泰民安，您放心休息。</p><p class="ql-block"> 說完，我站在田埂上遙望。這大畈自從離開故鄉(xiāng)就很少來。要不是先輩葬于此，來的可能性就更沒有。有幾次清明節(jié)雖然來了，那是大隊伍，轟轟烈烈地來又轟轟烈烈地去。不像今天我一個人，清爽、安靜、自由。何不借此機會在這大畈里走走看看，也算是對曾經(jīng)玩耍過，勞動過的故土重溫和眷戀。</p><p class="ql-block"> 我推著單車，走上雙堰堤埂。雙堰已不是蓄水的堰塘，變成了豐收的田地。此時，我接受著艷陽的溫暖，吮吸著稻秧的青香，瞭望著碧綠的田野發(fā)呆。這個畈很大，周圍幾公里沒有村莊，沒有高坡，沒有樹木，一展平原，全是谷麥二季的糧田。橫直穿行的一路一渠通往田間。初夏，秧苗在微風吹拂下似碧波蕩漾，此起彼伏；似平鋪的綠毯，一望無際；似故鄉(xiāng)的糧倉，豐收在望。</p><p class="ql-block"> 可能是雙堰的名字，使我想起這大畈里許許多多堰名來：螞蟥堰、篩子堰、柳簸堰、化大堰（也叫化堤堰）、包簍子堰、疙疤堰、蚌殼堰、燈盞窩子堰、刀把堰、鏵子堰，牛角堰、金胡子堰、高堰、干堰、老堰、雙堰、新堰、淺堰、長堰、臺子堰、半畝堰。這是我記得的，還有我記不得的堰名。這些堰隨著園田化推進先后消失了。堰埂、高包被鏟平，全成了谷麥二季的糧田。</p><p class="ql-block"> 過去莊稼人是靠堰蓄水種莊稼的。一個家庭有田有堰就富裕。有田沒堰田叫望天收。沒田沒堰的人叫貧雇農(nóng)。有好多田叫望天收。如白大塊望天收，莊子上望天收等等。解放前堰是私人的，新中國成立后收為集體所有。不管是私人的還是公家的，可它們都曾經(jīng)為人民的生活立過汗馬功勞。</p><p class="ql-block"> 我走到螞蟥堰，螞蟥堰早已經(jīng)改成田，完全沒有堰的舊痕。不覺想起水車的事。大概是我在螞蟥堰學車水給頭碰了個大包的原因吧。水車有四人水車和六人水車，還有坐車水車。車水是個力氣活也是個技術(shù)活。車水的人為了提精神，鼓干勁，齊心協(xié)力把水車起來，就在水車橫木上吊些敲打樂器，如鑼、鈸、鈴等。每人面前一個。大家一邊車水一邊奏樂鼓勁。車水人隨著樂器的緊湊聲，興致越來越高，勁越來越大。這時樂器聲、吆喝聲、飛跑的腳步聲，水槽里的水撲打聲，融合在一起，一股令人團結(jié)的合力，開心熱鬧的車水氣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水車槽里的木板葉子拉著水，從木槽中由下往上拉涌而出的水花飛濺，一浪趕著一浪順溝推行，又是一陣后浪推前浪的熱鬧景象。有個人不知是顯擺車水的技術(shù)，還是換個車水的姿勢，他雙手離開橫木，像武術(shù)人走站樁一樣，走著跑著敲打著。這舉動大人們不覺稀奇，可在堤埂上看熱鬧的小朋友覺得稀奇，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p><p class="ql-block"> 有時為了搶季節(jié)，一部水車請兩班人。那是歇人不歇馬的做法 。當時沒有鐘表，更沒有手機，怎樣使換班時間均衡呢？就在水車一端中軸上插一根鐵錠簽，用一個線疙瘩放在水盆里，將線疙瘩的一頭拴在錠簽上，水車軸轉(zhuǎn)，線就往錠簽上纏繞，繞完線疙瘩就是換班的時間。這不僅均等了換班的工作時間，也顯示了那時沒有鐘表人民的智慧。車水雖是個體力活，但也是道靚麗的風景點，高潮時熱烈而壯觀；車水的喜悅是豐收喜悅的前兆。</p><p class="ql-block"> 大人車水，孩子們高興地坐在堤埂上看熱鬧。有時孩子們也情不自禁的跟著大人吆喝聲吆喝，在堤埂上跳躍，學著踩踏步點。尤其是那個不扶橫木車水人的表演，孩子們很好奇，很羨慕。嘴里不停的發(fā)出“嘖嘖”贊嘆聲和露出羨慕的表情。若大人下了車，孩子們就乘機到水車上試著學習，以嘗試大人們的喜悅情景。他們那知道那是大人們不辭辛苦在干活，是件及其辛苦又需要技術(shù)熟練的工作。好多孩子起初上車不會踏步，一腳踏空，就甩下車去。敏捷的孩子立即抱住橫木吊著身子，讓腳或腿被踏步打著。沒有來得及自救的孩子摔下車，踏步隨后跟著敲打腿、身子、頭部。我第一次上車就在螞蟥堰給頭碰了個大包，幾天才消腫。敗下陣來被碰得腿青頭破的小朋友多著的，但是都有輕傷不下火線的決心和精神。摸摸痛處，不管它，爬起來繼續(xù)上車學習。這情景至今令我難以忘懷。</p><p class="ql-block"> 我順著作業(yè)道北去，沒走幾步就到長蕩邊，不是彎蕩和大水庫的提示，根本就不知到身邊的一塊田是長蕩改成的田。</p><p class="ql-block"> 蕩是水系的一個名詞。溝蕩河江海，意思有相近之處。有的地方叫蕩，有的地方叫蕩溝子。蕩，就像河一樣是自然形成的一條低洼泄水溝。龔河這條蕩溝是從西山邊的潘家灣、黃山下來的一股余水直至流進蠻河。蕩和河的性質(zhì)一樣。若利用起來就充分有價值，不利用就是一條害水溝。有害無益。蕩邊的田主將與自家田界同長的蕩處筑一堤埂，讓蕩水溢出灌溉自己的田地。用水就開口放流，不用就從泄水口自流而下。于是先后就有了牛尾巴蕩、螞蟥蕩、大蕩、楊樹蕩、長蕩、彎蕩、司蕩等名字。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修大堤時，在司蕩北修了座大水庫和小水庫，聯(lián)合蓄水灌田。</p><p class="ql-block"> 一到夏季暴雨頻臨，大小蕩堤會四處溢漫，泄洪口必須大開。于是許多魚兒不時飛上水，跳下水。人們見勢眼饞，就將篾簍子或線網(wǎng)子拿來網(wǎng)魚。當然是蕩主優(yōu)先。網(wǎng)魚先用木樁把漁網(wǎng)固定在出水口。順水而下的魚就自投羅網(wǎng)。運氣好一天網(wǎng)魚幾十斤，甚至上百斤。篾簍一般放在小水口，線網(wǎng)一般放在大水口。網(wǎng)眼大的網(wǎng)大魚，網(wǎng)眼小的大小魚一起網(wǎng)。鯽魚、鯉魚、草魚、黑魚、鰱魚等，什么魚都有。還有好大的烏龜、鱉等，網(wǎng)住了也扔掉。（那時烏龜、鱉不受人歡迎，現(xiàn)在是上等補品。）</p><p class="ql-block"> 網(wǎng)魚可有意思啦！有成就感，取網(wǎng)弄魚時特別高興。但也有危險性，下樁栓網(wǎng)，收網(wǎng)取魚，站在水的急流之處，若不小心，水會把人沖進網(wǎng)里裝起來，你得費很大勁抓住網(wǎng)繩爬出來。若在網(wǎng)外不小心，就會被水沖走，不會水的人可能淹死。有時為了看網(wǎng)子，一天不回家，吃飯家人送來，就是不吃飯也不感覺餓。網(wǎng)魚的勇敢和冒險精神我至今記憶猶新。</p><p class="ql-block"> 我順著作業(yè)道走向村子，看見城河，現(xiàn)在年輕人都叫它堰塘。走著走著想起力大爺在城河斛水的故事。力大爺名叫高力，力氣大輩分高，所以村上人都習慣叫他力大爺。一年五月的一天，力大爺被莊戶請去斛秧水。力氣是掙飯吃的本錢，飯是補充力氣的源泉。古人曰“人是鐵飯是鋼”。早餐是饃饃和米茶，菜是水煮蠶豆和鹵豆腐。力大爺吃完早餐，背著斛桶納悶地走著：盡管是孤兒寡母的，但我斛水要力氣呀。到田邊一看約二畝地。上午，他斛了幾桶就坐在樹蔭下抽煙歇息。中午，主人打發(fā)年幼的孩子去請力大爺吃飯，并叫孩子看看田里水。孩子還在老遠處，力大爺就自言自語地說：“你舍不得你的，我舍不得我的?！焙⒆踊貋砼c母親說，田里沒有水，只聽力大爺嘴里念叨：“你舍不得你的，我舍不得我的。你舍不得你的，我舍不得我的?！蹦顐€不停。媽媽覺悟，早上茶飯不好。立即叫兒子跑去跟力大爺說，叫力大爺先在樹蔭下多歇會兒。婦人忙又殺雞、買酒，加上先做好的臘肉參粉條，臘肉巴巴和幾個青菜，自己感覺盡力了，滿意。就親自去請力大爺回去吃飯。飯后，力大爺點燃煙袋就起身往田里去。下午放學后，孩子又去田里。力大爺一邊斛水一邊嘴里念著:“你舍得你的，我舍得我的。你舍得你的，我舍得我的?！碧柨缟竭叄€田的秧水斛滿了。</p><p class="ql-block"> 我從跑馬道子作業(yè)道向南走去。想著，堰蕩的消失是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是生產(chǎn)方式改變的必然。是車水斛水好，還是自流灌溉好？</p><p class="ql-block"> 那得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說起，縣政府統(tǒng)一布署規(guī)劃，在漢江、蠻河兩岸筑堤防洪，抬水灌田?？h水利局決定從龔河寨子西至杜崗毛家洼子修攔水堤防洪減災(zāi)。并在廟崗上村東的蠻河上到對岸的赤土坡崗上架一座渡槽，引百里長渠水灌溉蠻河以西的龔河、王淌等部分田地。防洪堤經(jīng)寨子北和西一個大秤鉤子彎修成兩用堤。一防蠻水泛濫，二送蠻水上崗灌田。聚全公社大小勞力，全憑肩挑背托，歷附兩年，兩用大堤和過水渡槽修建成功，可長渠來的水蠻河東岸就不夠用，沒有過河的水。于是廢棄渡槽改建泵站。泵站里安裝了80馬力的柴油機，將蠻水直抬送到楊家河，田家濠的田里。并在水渠途中修了兩座水庫蓄水。寨子西的水庫，與司蕩、彎蕩連體，俗稱大水庫。大水庫北還有個小水庫。磙子街處的叫三八水庫。渠水和水庫的水都居高臨下地自流灌溉著龔河村的三分之二的田地。從此，蠻河的水不僅不禍害人民生命財產(chǎn)，而且能很好地造福人民生產(chǎn)與生活。古老的堰蕩靠天老爺下雨聚水和靠人工車水灌田的方法能不消失嗎？于是我想到泵站像螞蟥一樣扒滿蠻河兩岸。如譚湖、杜崗、江坡許崗、余營、赤土披等大型泵站都是幾上送水澆灌田。僅宜城段有大小泵站32座。從此蠻河不再是害水河。可想：水利建設(shè)全國都一樣。</p><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縣政府又在王淌和呂崗交接處的冷泉舉全縣之力修建了一座中型水庫，叫冷泉水庫。水庫的水有計劃的灌溉王淌、呂崗、新集、龔河四村的部分農(nóng)田。如虎添翼。在冷泉水庫管轄的土地面積里，水稻面積逐漸擴大，糧食豐收徹底有了保障。</p><p class="ql-block"> 古老堰蕩就這樣被泵站和水庫替代了。堰蕩也無怨無悔轉(zhuǎn)換了職能，回到自己原來的“糧田”職位。古老水車被自流灌溉的水渠代替了。水車只能是古董，成為歷史的追憶和景點的娛樂工具。</p><p class="ql-block"> 我推著自行車，站在大河昌的作業(yè)道上，看萬禾生長，感受碧波蕩漾，這是天賜的恩賞；稻谷把生靈喂養(yǎng)，這是農(nóng)民的偉大質(zhì)樸在大地的回響；這是詩人的天堂，畫家的作坊；這是對生命的熱愛，對未來的向往。我踏上自行車一邊駛向遠方，一邊眷戀著故鄉(xiāng)那蒸蒸日上的景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