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圖源網(wǎng)絡(luò)</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暮色將盡》（曾嶸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是英國知名文學(xué)編輯、女作家戴安娜.阿西爾，在89歲高齡所寫的傳記文字。書中漫談老年生活感觸，思路清晰言詞幽默，享年101歲。</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全書不到十萬字，分十五章。前六章涉及衣著、性愛、信仰、母親等，主要圍繞死亡話題。后面談個人老年生活內(nèi)容，縫紉、繪畫、園藝、開車、寫作、讀書出版等，豐富多彩，分享經(jīng)驗。</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歲數(shù)越長，我的感覺越強烈：這個世界主要是為新生命的成長而構(gòu)成的，所有的時尚潮流，從有形的物質(zhì)產(chǎn)品到無形的新潮語匯，都以年青人為中心——除了延長壽命的養(yǎng)生保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單說完整描繪人物一生的文學(xué)作品，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里，主人公從呱呱落地到彌留之際，濃墨重彩集中在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晚年隱居十載，再露面超然世外，最后平靜如水地與生命告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如余華的《活著》，主人公福貴一出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書中主要追溯其命運多舛的一生里，先后送走年幼的兒子、年青的女兒、年壯的女婿和年老的妻子，最后小孫子也先他而去，悲慘凄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確實，少兒的可愛天真、青年的活力夢想、成年的持重穩(wěn)定，讀起來富有感染力、啟迪性和欣賞價值。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形容枯槁、言語遲緩、頭腦糊涂、精神不濟，有什么看頭？想想都沒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生命是依照生物規(guī)律而不是個體規(guī)律運作的，個體出生、長大、生兒育女、凋零死亡，讓位給后來者”?！坝袝r候凋零甚至比生長所經(jīng)歷的時間還長”，“而我，正行走在這一凋零的路程當(dāng)中，……為什么我不來記錄？”（P12-13）</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們讀到了作家在凋零途中的豐富生活和有趣經(jīng)歷，還有某些隱秘的生理變化和心理起伏。其實，晚年生活黯淡無光還是另番景象，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個體的心理素質(zhì)，或消極厭世捱日子，或積極樂觀時常忘了年紀(jì)。</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當(dāng)然，活到這把子歲數(shù)，無論多么不在乎，對死亡的直視和思考必不可少。但多數(shù)人像海德格爾所論，因恐懼而懸擱，假裝不知道這回事兒。耄耋之年的女作家對此毫不避諱，這是本書的獨特之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曾寫過，女人一生的最大心魔多是容顏焦慮。老了，不太在乎這一點，卻沒深究原委。作家說：七十歲生日還沒感覺，到了七十一，猛不丁感覺“確實是老了”。祖輩女性在相仿年紀(jì)穿著暗淡，“不再打算保持吸引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步入老年的現(xiàn)代女性，擁有祖輩做夢也想不到的選擇自由，“就算我穿比基尼出來，也不會有人眨一眨眼的”。我在紐約街頭看見年長女性還穿吊帶裙，感慨不已：這輩子年輕時也沒敢用兩根帶子吊一圈布出來晃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認(rèn)為：“外表對老女人來說尤其重要”，不在于想給別人留下多少印象，而是因為會看見鏡中的自己。實際上，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體型容貌都不順眼，干脆避免直視，有時一整天不跟鏡子打照面。有一點她說對了，現(xiàn)代同齡女性比起上輩，“無論從感覺上還是行為上都年輕得多”?？赡苁菈勖毡檠娱L？</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女作家八十二歲還在開車，盡管七十多歲決定，一上八十就放棄。因為片警上門提醒，多人投訴她母親開車走不了直線，鄰居都有成為輪下冤魂的危機感?？烧娴搅诉@個歲數(shù)，步履蹣跚，艱難地挪到駕駛座上，嗖地開出去，恢復(fù)了自由，幾乎恢復(fù)了年輕。這時，“汽車成了生活的代名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應(yīng)是許多老人的心里話。我和女友在北美高速行駛時，竟被駕著跑車的耄耋夫婦超車。擦肩而過，他們得意地望一眼，樂得“嗨”一聲。神態(tài)頑皮像淘氣的孩子，讓人會心而笑，真是老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家經(jīng)歷過一次嚴(yán)重事故，差點兒喪命，卻無責(zé)任。在修理廠驚魂難定，喝杯濃甜熱茶，“嘀嗒”一聲就找回了自己，沒事人似的：這么強大的神經(jīng)，還能再開一年車?！安还茉趺凑f，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的傷都留在車上，沒留在任何人身上嘛”。一個不管不顧的老頑童，躍然紙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三章談寫作，“我有幸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寫作能力”。但必須是“為了療傷而寫作，別的理由均不成立，也無法想象”?！耙患略谛睦锇W癢著要出來”，否則無法寫作。動筆“全然依賴于特定的刺激”，自嘲“光憑這一點就能證明我不過是個業(yè)余作家而已”。她說從小的核心教養(yǎng)就是別拿自己太當(dāng)回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dāng)她寫完第一本“小冊子”（《長書當(dāng)訴》）之后，看起來還不錯，但“這完全是一件驚人的艱巨工作”，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寫小說了。也證明了一點，任何一個能寫作的人，被逼急了也能擠出一本小說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話自然不乏英國人的幽默天性，也說明其寫作主要源自感性的內(nèi)在動因。沒讀過她的作品，但從這本傳記可以看出真實的心理坦訴和現(xiàn)實記錄。其寫作信念特別強調(diào)“真”，“除非一個人盡力描述真相，否則描寫人的經(jīng)歷毫無意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既然生活和心理真實排第一，如何面對死亡就是晚年首要話題。第一章她列舉三人的不同態(tài)度：老太太簡痛恨或害怕變老而絕口不提，“向我展示了人如何逃避變老這一事實”。有位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挑戰(zhàn)死亡的做法更加愚蠢，宣稱自己“拒絕死亡”。而一位女畫家“優(yōu)雅地邁入八十高齡”，絕對是值得人們多看兩眼的人物，她“有趣、溫暖、有魅力，而且隨性”，毫無空虛之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女作家喜歡的意象，是將死亡看成“一次習(xí)慣性的入眠”。有人卻不愿意睡在床上，寧肯睡地板，覺得床像棺材，真是啥人都有，怎么想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一旦年過八十，就沒理由抱怨死得太早”。她唯一擔(dān)心的是必須忍受身體逐漸失靈。由此，分析家族近親女性的死亡過程和年齡，放心了：第一，大都長壽；第二，走得干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大概是許多人面對終點的擔(dān)憂和焦慮，都想輕松解脫，自己不受罪，兒女不受累，可由得了自己嗎？有人想在尚有能力的情形下自行了斷，難免給他人、特別是親人留下陰影，少不了躊躇猶豫，壽終正寢才是圓滿的謝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過，她也做了最壞的打算：“最后的悲慘歲月，大概幾周或幾個月（希望不是幾年?。o法照顧自己，這種日子如此不快，怎么度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保≒9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書末，她灑脫地說：沒關(guān)系，不必?fù)?dān)心未知。隨遇而安地凝視和談?wù)撍劳?，我想，她辭別得不會太煎熬。女作家一生未婚，無兒無女，了無牽掛也無依無靠。但離世猶如出生，究竟是生命個體的事。</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