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初凝的十一月，燕雀湖進入每天不一樣的蝶變。月初還是濃得化不開的深綠，月末已醉成一片酡紅。天光斜斜落筆，浮于水面——竟成了一幅不待框裱的巨幅水鏡。 <p class="ql-block"><br></p> 臨湖而立，驚覺那排排落羽杉，早已在初冬的寒露中悄然換裝。褪下素日清俊的綠，浸透霜風的凜冽底色，從青翠到深金，再到烈火似的酡紅——那顏色層層洇開，是一滴朱砂墜入素宣的暈染，更似晚霞失足跌落林間的潑灑。 樹影斜斜倒映湖心，水面竟燃燒起來。那紅黃并非虛浮于枝葉間，而是深沉地從木質(zhì)紋理里沁出的血，凝成暖色詩句，書寫在冬的扉頁上。 杉林間常有光影浮動。若凝神細觀，你會驚覺樹是生著倒影的——水中有倒立的另一片赤杉云林，枝椏交錯間竟自成一番乾坤。 這湖面是天地施的幻術(shù)，虛與實彼此鑲嵌，界限在微波間悄然消融，水光與樹色渾然交融。 偶有禽鳥游過覓食，羽翅驚破玉鑒，剎那間攪碎整幅畫作；漣漪漾開時，水光與樹影復(fù)又溫柔地織補起來，儼然一副活的水墨卷軸。 風起時，樹端紅羽簌簌飄零——細觀之，原是落羽杉獨特的針葉。針葉如翎，紛紛揚揚投入鏡湖懷抱，輕點水面漾開萬千細紋。 枝干傲立寒風，虬曲向上，皮紋溝壑宛若篆刻著古意，與柔波倒影構(gòu)成剛?cè)崦罹?。這樹靜于岸而舞于水，剛毅其身卻柔媚其影，水鏡翻涌的幻象背后，暗藏凜然風骨。 人游其間如行畫廊。沿著湖畔棧道漫步，在碎葉鋪就的銹紅小道上緩行，足底松軟的觸感應(yīng)和著林梢飄零的葉聲。 俊男美女依偎在杉影與波光的明暗交界線上，身影恰巧被揉進樹色與湖光的罅隙里，分不清彼此是虛是實。更不知哪一簇火焰般的枝葉會不經(jīng)意飄落肩頭，織成一段浮光織就的游廊。 原來天地造物至為奇妙。所謂湖光云杉之艷，亦不過是季候在枝頭停駐的一幀。今時此刻，如火楓紅潑灑湖面，令蕭瑟初冬也燒灼得熱烈昂揚。<br> 待時序入寒更深處，這赭紅也將沉入厚壤，回歸大地的墨色簡稿。所謂盛極之美，不過自然拋向人間的驚鴻一瞥——既不可掬取永存，亦不忍辜負須臾。 暮色初斂時分，群鳥自水天交角處驟然起飛。羽翼劃破水鏡中的赤色森林，云杉依舊擎著火焰，在沉沉暮靄中凝成半青半赤的剪影，仿佛一枚不朽的書簽夾在季節(jié)的書頁里，等待下一個冬日的風重新展開。 攝影、編輯：瀟瀟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