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赴一場惠山晚秋的久候之約，我數(shù)著時日踏向錫惠公園。轉(zhuǎn)過河畔半倚的老槐樹，視野驟然豁朗?？v是無數(shù)次造訪，仍不由怔住，心底輕喚：這才是真江南啊。眼前層層疊疊的斑斕，似要燃成一片暖意，分明是打翻了滿盤秋色顏料，慷慨恣意地潑灑在天地間，暈開滿目盛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們總說江南是屬于春日的，屬于那煙雨濛濛里的淺綠與粉紅。但惠山古鎮(zhèn)的深秋，卻將這“姹紫嫣紅”從春的嬌羞里奪了過來，賦予了它一種更為沉郁、更為濃烈的風華。這秋色，是有別于春日的。春日的紅是薄薄的，像少女臉頰的羞暈；而此刻的紅，是楓樹飲足了風霜后的酡顏，是烏桕葉浸透了夕陽的醉色，厚實而溫暖，仿佛能聽見它們生命在最后時刻最華美的歌唱。那夾在其中的紫，也不是藤蘿那般纖巧的，是些叫不出名字的灌木的葉子，泛著一種近乎墨色的、莊重的紫銅光澤，沉沉地壓著枝頭。這色彩，不是輕飄飄的，而是有分量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穿過這片色彩的喧鬧，便望見了那惠山寺的一角飛檐。古寺是靜的，是這喧嘩色彩里一個沉定的句符。然而，寺前那株650年古老的銀杏樹，卻正拉開一年里最輝煌的戲劇的序幕，將持續(xù)一個月帶給人們驚喜和享受。那是一種漸變成的驚心動魄的黃，黃得那般純粹，那般爛漫，仿佛將積攢了一整年的日光與月光，都在這一刻熔化了，盡情地傾瀉下來。待秋風過處，那無數(shù)的小扇子便簌簌地、依依不舍地告別枝頭，紛紛揚揚，落成一場黃金雨。這由綠色漸變?yōu)榻瘘S的過程與周遭的姹紫嫣紅交織在一起，非但不雜亂，反倒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是唯有自然這位大手筆才能調(diào)配出的、富麗而和諧的秋之交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鎮(zhèn)的精魂，大約一半在山水，另一半，便在這林立的祠堂里了。信步走入一條幽深的巷弄，兩旁便是一座連著一座的祠堂。粉墻已有些斑駁，黛瓦上生著蒼黑的瓦松，那高高的馬頭墻，沉默地分割著天空。它們肅穆地立在那里，是歷史沉甸甸的注腳。然而，你細看時，那嚴峻的建筑線條，卻被自然的柔情巧妙地化解了。一株老楓的枝椏，溫柔地探過墻頭，將幾片最紅的葉，贈予那冰冷的石階；一叢秋菊，在庭院的一角花開荼蘼，將絢爛的色彩，鋪滿空寂的祠堂。這自然與建筑完美融合的意境，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那堅硬與柔軟，那恒久與須臾，那人世的功名與四季的流轉(zhuǎn)，竟如此不著痕跡地化為了一體。祠堂的莊嚴，因了這草木的榮枯而顯得親切；草木的絢爛，也因了這祠堂的底蘊而愈發(fā)顯得深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我無數(shù)次春日來此，大約只是看一個“景”，一個被無數(shù)詩詞描繪過的、標準的江南。而此刻的深秋，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境”。這境里，有繁華極處透出的寂寥，有生命盡頭最壯烈的燃燒，有在肅殺中靜靜沉淀的歷史。這不事雕琢的、坦蕩而濃烈的秋日惠山，或許，才更接近那個被文人墨客們追尋了千年的，“真江南”的魂靈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