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越玉柱 越嬡</p> <p class="ql-block"> 桃力民抗日自衛(wèi)軍司令 越兆仁</p><p class="ql-block"> （1941攝于陜壩）</p> <p class="ql-block"> 十二、自衛(wèi)軍的抗日困局</p><p class="ql-block"> 1940年臘月的風(fēng)，裹著鄂爾多斯高原的沙礫，像無數(shù)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往桃力民抗日自衛(wèi)軍士兵的骨頭縫里鉆。越兆仁站在土坯壘成的哨塔上，皸裂的手緊攥著木桿，望著遠(yuǎn)處被風(fēng)沙揉成灰霧的天際。煙袋鍋里的火星在寒風(fēng)中明明滅滅，剛從前沿陣地回來的他，靴底沾著凍成硬塊的馬糞和黃土，軍大衣下擺被風(fēng)掀起，露出里面打了補(bǔ)丁的棉襖——那是去年冬天，陜北老鄉(xiāng)就著油燈連夜趕制的，針腳里還裹著棉絮。</p><p class="ql-block"> “司令，綏遠(yuǎn)省黨部的電報又到了！”通信兵小李捧著張皺巴巴的紙跑過來，凍得通紅的手指在紙上蹭出幾道白印，“還是老調(diào)子，讓咱們‘限制擴(kuò)編’，還……還追問隊伍里是不是藏了‘赤色分子’?！?lt;/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接過電報，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模糊的字跡，紙邊被他捏得發(fā)皺。他沒讀過幾年書，可“赤化”兩個字像燒紅的釘子，扎得眼睛生疼。自1937年拉起這支隊伍，他見夠了生離死別：日寇占了包頭，燒了杭錦旗的蒙古包，把哭喊的老人孩子往冰窟窿里扔；國民黨的隊伍要么縮在城里當(dāng)“縮頭龜”，要么就跟在鬼子后面搞“摩擦”。只有身邊這群人，陜西來的史仙舟、韓是今、當(dāng)?shù)氐那f稼漢、逃荒來的難民，拿上槍就往前沖，嘴里喊的從來都是“打鬼子，保家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什么赤色分子？”越兆仁把電報揉成一團(tuán)，狠狠扔進(jìn)腳邊的火盆，火星“噼啪”濺起，又被寒風(fēng)壓下去，“史副司令呢？讓他立馬來一趟！”</p><p class="ql-block"> 話音剛落，門簾就被人掀開，一股冷風(fēng)裹著雪粒鉆進(jìn)來。穿著灰布軍裝的史仙舟彎了彎腰——他個子高，哨塔的門矮，進(jìn)門總得低著腦袋。他臉上那道淺疤在油燈下泛著光，那是1926年跟著馮玉祥打吳佩孚時，被刺刀劃出來的。手里攥著的花名冊邊角卷了毛，見了越兆仁就直截了當(dāng)：“司令，新招的三個連，連像樣的槍都沒配齊，綏西警備司令部又把咱們的彈藥扣了，說要‘待審查’?！?lt;/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皺緊眉頭，煙袋鍋子在炕沿上“咚咚”磕了兩下，煙灰簌簌落在炕席上：“門炳岳這是忘了本！去年咱們幫他守五原，四十多個弟兄埋在了那兒，他現(xiàn)在倒翻臉不認(rèn)人了？”</p><p class="ql-block"> 史仙舟坐在炕邊，從懷里掏出張疊得方方正正的地圖，展開時還帶著體溫。他指著桃力民周邊的黑點——那是鬼子的據(jù)點：“不是門炳岳要翻臉，是省黨部那邊起了疑心。他們查了隊伍成分，知道劉文彬、杜茹薪是從陜北過來的，就咬著‘赤化’不放。說到底，他們是怕咱們真把抗日的聲勢搞大，搶了他們的地盤。”</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沒說話，只是吧嗒著煙袋。他是無黨無派，這輩子最大的念想就是守著幾畝地，種點莊稼過日子。可鬼子來了，地種不成了，只能拿起槍。他早知道史仙舟是共產(chǎn)黨——去年秋天，史仙舟夜里找他談話，說“抗日不分黨派，只要能打鬼子，咱們就一條心”。他信史仙舟，因為史仙舟打仗敢沖在最前面，對士兵也實在：冬天見新兵凍得發(fā)抖，直接把自己的棉衣脫下來遞過去，自己裹著薄毯子在帳篷里挨凍。</p><p class="ql-block"> “不管他們怎么嚼舌根，鬼子還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晃悠，隊伍必須抓緊訓(xùn)練。”越兆仁把煙袋鍋子重新裝滿煙絲，遞給史仙舟，“你跟劉文彬、杜茹薪說，多盯著點弟兄們的情緒，別讓省黨部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亂了軍心?！?lt;/p><p class="ql-block"> 史仙舟接過煙袋，用火鐮打著火，深深吸了一口，煙圈在冷空氣中散得快：“我知道。不過司令，咱們得防著點——省黨部最近在桃力民周邊安了不少暗哨，說不定要對咱們動手。”</p><p class="ql-block"> 他的話沒說錯。沒幾天，綏遠(yuǎn)省黨部就派了個“督導(dǎo)員”來，穿著筆挺的中山裝，天天在隊伍里轉(zhuǎn)悠。見了士兵就問“是不是聽過共產(chǎn)黨的課”“是不是見過陜北來的人”，眼睛里滿是警惕。越兆仁每次見了他，都揣著明白裝糊涂：要么說“弟兄們都是莊稼漢，大字不識幾個，只知道打鬼子”，要么就拉著他去伙房，看士兵們捧著的碗——摻著沙子的小米飯，就著腌得發(fā)苦的咸蘿卜，連塊油星子都見不著。</p><p class="ql-block"> “督導(dǎo)員”待了半個月，沒查出半點“證據(jù)”，臨走前卻拽著越兆仁的胳膊，語氣帶著“好心”：“越司令，你是個老實人，可別被人當(dāng)槍使。共產(chǎn)黨的心思深著呢，小心把你的隊伍拐走了。”</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沒接話，只是送他到村口?？粗岸綄?dǎo)員”的馬隊卷著風(fēng)沙消失在遠(yuǎn)處，他心里像壓了塊凍硬的土坯，沉得慌?；仡^時，看見史仙舟站在土坡上，手里攥著根枯樹枝，在地上畫著什么。走近了才看清，史仙舟畫的是桃力民的地形，還有幾條歪歪扭扭的箭頭——那是鬼子可能來犯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別聽他瞎扯?！笔废芍厶痤^，眼里閃著光，像落了星子，“咱們只要把抗日的事干好，老百姓就會站在咱們這邊。省黨部再怎么折騰，也擋不住弟兄們打鬼子的心思?！?lt;/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點了點頭，把煙袋鍋子遞過去。風(fēng)又大了起來，遠(yuǎn)處傳來幾聲狗叫，還夾雜著士兵們訓(xùn)練的喊殺聲，裹著雪粒撞在土墻上。他知道，平靜的日子不多了：省黨部不會善罷甘休，鬼子也不會放過桃力民?？芍灰磉呥€有史仙舟這樣的人，還有一群愿意跟著他扛槍打鬼子的弟兄，他就不能退，也退不起。</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越兆仁在哨塔上站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他看見東方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風(fēng)沙漸漸小了，遠(yuǎn)處的土坡露出了褐色的輪廓。他忽然想起年輕時的日子：在地里種莊稼，太陽快落山時，老婆會站在村口喊他，孩子跟在后面跑，手里舉著剛摘的酸棗。他心里默念著：等把鬼子打走了，就回家種地，再也不拿槍了。</p><p class="ql-block"> 可他不知道，這簡單的愿望，正像哨塔上的火星，在寒風(fēng)里搖搖晃晃，離他越來越遠(yuǎn)。此刻，綏遠(yuǎn)省黨部的辦公室里，一場針對桃力民抗日自衛(wèi)軍的陰謀，正借著油燈的光，悄然醞釀。（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