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親堅信妹妹的魂被城里勾走了，連夜帶她回村，在祖屋前點香招魂。妹妹面無表情任其擺布，直到母親摔碎她手機，她突然尖叫：“我的魂不在村里，在那邊——”
</p><p class="ql-block"> 白蠟的火苗在夜風里猛地一縮，又掙扎著挺起，把母親佝僂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扭動得像個不安的鬼魅。她枯瘦的手攥著三炷線香，對著黢黑的祖屋堂屋，拜了又拜，嘴里反復念叨著那些古老得掉了牙的招魂詞。煙氣打著旋，纏著妹妹林秀。</p> <p class="ql-block"> 林秀就站在母親身后半步，穿著和這村子格格不入的牛仔褲和襯衫，臉是空的，像一張被水泡過、晾干了的白紙。</p><p class="ql-block"> 被母親連夜從省城拽回來，她就一直是這副樣子，不說話，不反抗，眼珠里蒙著一層灰翳，任母親把符水抹上她的額頭，任那嗆人的香火氣籠罩她全身。</p><p class="ql-block">
“秀啊——回來哦——山高路遠莫貪玩——”</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聲音又啞又顫，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虔誠。她不信城里的醫(yī)生，只信是這祖?zhèn)鞯姆ㄗ幽茏Щ嘏畠翰恢h蕩在哪里的魂魄。林秀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觸到了褲袋里一個硬硬的方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母親的招魂調陡然拔高，帶著哭音，她拜得更深，幾乎要匍匐在地。也就在這時，她眼角瞥見了林秀那只偷偷伸進口袋的手，以及指縫里漏出的一絲冰冷屏幕反光。
</p><p class="ql-block"> 像被什么東西狠狠蜇了一下，母親猛地直起身，臉上那點哀求和悲苦瞬間被一種暴怒取代。她野獸般低吼一聲，劈手就抓了過去！林秀下意識地一縮，那舊手機還是被母親枯柴般的手指摳了出來。
</p><p class="ql-block"> “就是它！就是這些勞什子勾了你的魂！”</p><p class="ql-block"> 母親五官扭曲，聲音尖利得劃破寂靜的夜。她高高揚起手臂，把那只小小的手機狠狠摜在青石臺階上！
</p><p class="ql-block"> “啪嚓！”
</p><p class="ql-block"> 碎裂的聲響異常清脆，幾塊黑色碎片蹦跳著濺開。</p> <p class="ql-block"> 一直像個泥塑木雕的林秀，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也跟著那一聲脆響炸開了。她一直空洞的眼睛里猛地迸射出一種讓人心驚的光芒，不是清醒，是比剛才的麻木更深的痛苦和激烈。</p><p class="ql-block"> 她抬起頭，不是看向驚呆了的母親，也不是看向黑洞洞的祖屋，而是死死盯著村口那條通向遠方、隱入夜色的小路。她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嘶啞得變了調，尖叫出來：
“招什么招！我的魂不在村里！在那邊——！”
</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個字，撕裂了夜幕，也釘住了母親剛要抬起的腳步。風穿過老屋的空洞，發(fā)出嗚咽。香頭，明明滅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