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鐵力四連小村莊照片(周先仁攝影)</span></p> <p class="ql-block">文字:濱海</p><p class="ql-block">圖片:濱海相冊</p><p class="ql-block">音樂:有一個美麗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69年5月,我們背起行囊,踏上駛向遠方的列車,奔赴那片深藏于小興安嶺腹地的青春熱土——鐵力四連。春末的風裹著山野的清寒,拂過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仿佛在為我們的遠行低語送行。那時的我們,腳步踏著晨露,心卻如初升的朝陽,熾熱而明亮。歲月如河,靜靜流淌,而記憶深處那一抹蔥蘢的綠意,始終未曾褪色,像一幀永不泛黃的老照片,定格在青春最蓬勃的瞬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連,隱于小興安嶺蒼茫的懷抱之中,依吉密河如一條銀色的絲帶,輕柔地系在大地的腰間,水光瀲滟,倒映著流云飛鳥,也映出我們當年涉水嬉戲的身影。山中的四季分明而濃烈,每一寸土地都鐫刻著時光的印記,每一片林葉都低語著歲月的深情。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卻有山風穿林的清響,有泥土蘇醒的氣息,有我們用腳步丈量過的青春長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春來時,殘雪初融,林間小路泥濘濕滑,可倔強的野花已從枯葉下悄然鉆出,黃的、紫的、紅的,星星點點,宛如大地悄然點亮的燈火。我們扛著鋤頭走過,鞋底沾滿黑土,步履沉重,心卻踏實——這土地雖寒涼,卻滋養(yǎng)人心。春寒料峭中,我們播下種子,也種下希望;那微弱卻執(zhí)著的花光,正像是我們初抵此地時心中不滅的信念,在荒蕪中悄然綻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日的林子悶熱潮濕,蚊蟲如云,可當夜幕降臨,我們站在屋外的院子,仰望星空,銀河橫亙天際,螢火蟲在草叢中明滅閃爍,仿佛誰撒下了一把會行走的星光,照亮了少年無言的遐思。汗水浸透衣衫,疲憊爬上肩頭,可那一刻的寧靜,卻讓靈魂輕盈如風。山野的呼吸與我們同頻,天地之間,唯有星河低語,訴說著青春最深的夢境——那夢里,有遠方,有理想,也有彼此依偎的溫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秋收時節(jié)最是繁忙,也最是熱鬧。我們隨老職工下地割大豆、玉米和土豆,手掌磨出血泡,臉頰曬得脫皮,可收工歸來,食堂炊事班熱騰騰的白菜燉粉條端上餐桌,香氣撲鼻,幾雙筷子爭先恐后,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那口鐵鍋里燉出的,不只是飯菜的滋味,更是苦中作樂的溫情與共。笑聲在低矮的屋檐下回蕩,像秋陽灑在谷堆上的光,溫暖而厚重,照亮了簡陋的飯桌,也照亮了彼此年輕的臉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冬雪封山后,天地一片寂靜,清晨推門,積雪高過門檻。我們揮鍬鏟雪,哈出的白氣在眉睫間凝成霜花,卻無人叫苦——那種冷,是清冽的、純粹的冷,冷得人神清氣爽,冷得讓人心生豪情。腳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像是大地在回應我們的腳步。寒風割面,可胸中卻燃著一團火,那是屬于知青的倔強,是青春在極寒中不屈的宣言,是我們在風雪中挺立的身影,寫下的最樸素的詩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難忘的是食堂屋里那口小水井,井臺旁知青和老職工常來打水。可那井水清冽甘甜,是四連人的喜愛,煮出的苞米粥沁著的清香,入口生津。連部是連隊最熱鬧的角落,收工回來誰收到了家書,誰悄悄寫了詩稿,誰在夜半哼起一支遙遠的歌……那些細碎的言語與笑聲,如水珠滴落青石,清脆地敲擊在記憶深處,久久回響。那口小水井,是生活的源頭,也是情感的匯聚,映照過無數(shù)張年輕的臉龐,也映照過我們最樸素的悲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時的夜晚,沒有電燈,只有煤油燈在窗紙上投下?lián)u曳的影子。我們圍坐在火炕上,聽一位知青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像風穿過松林的縫隙。有人聽得入神,有人偷偷抹淚,更多人默默攥緊了拳頭。保爾·柯察金的名字,在那個年代,不只是書中的人物,更像是我們心中不滅的火種。窗外,北風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那是理想燃燒的聲音,是青春在黑暗中不肯熄滅的微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連隊的廣播匣子每天清晨準時響起,歌聲嘹亮:“第一顆紅心向北京……”我們踩著雪,扛著工具出發(fā),腳步整齊,口號響亮。雖身處偏遠山溝,可心里總覺得和祖國的心跳同頻共振。那時的我們,不懂什么叫孤獨,只覺得每一寸土地都值得開墾,每一場勞動都帶著使命的榮光??巢?、開荒、修路,哪怕雙手凍裂,也從沒人退縮。那是一種近乎天真的信念,卻支撐我們走過了最苦的歲月,也鑄就了最真的靈魂。</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也有靜下來的時候。某個秋日午后,我獨自走到林邊,看陽光斜斜地穿過金黃的樹葉,灑在鋪滿落葉的地上。一只松鼠從樹梢躍過,驚落幾片葉子,像時光輕輕飄落。那一刻,忽然覺得,青春不只是揮汗如雨的勞作,也是這樣無聲的凝望——望著山,望著樹,望著自己年少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延伸到未來的某一天。風過林梢,寂靜如詩,而心,竟也學會了在喧囂之后,聆聽自己的回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數(shù)十載光陰已悄然流逝,我們早已散落天涯,各自沉浮于歲月長河??擅慨斠股钊遂o,閉目凝神,依吉密河的水聲便悄然響起,松林的風穿過耳畔,仿佛又回到那個清晨——我們背著行囊,腳步堅定地走向那片綠色的遠方。那里沒有繁華喧囂,卻有最真的笑顏、最累的汗水、最暖的火炕,和一段再也回不去、卻永遠舍不得忘的青春。那片土地,早已不是地圖上的一個點,而是我們靈魂深處,永不褪色的故鄉(xiāng)。</span></p> <p class="ql-block">2025年11月27日</p>